第十七章

夜若冰在床上躺了下來，翻身背對著東方羽，暗自歎了一聲，低聲說道，『我睡了，妳也早些歇息。』

『師姐‧‧‧』

東方羽躡手躡腳地爬上床，輕輕移動她的臉龐，將她的頭面對自己，直視著她那雙一如既往的美眸，然後羞澀地撇嘴說道，『師姐‧‧‧剛才‧‧‧我是情不自禁，並非故意輕薄妳，也不是玩笑‧‧‧我‧‧‧其實是很喜歡妳‧‧‧只是想不起來是何時開始喜歡妳‧‧‧』

見她望著自己沉默不語，東方羽又急忙問道，『師姐‧‧‧妳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夜若冰仍然沉默不語，而且面無表情，不知美人的心中在想些什麼，實在令人費思量。

『師姐‧‧‧師姐‧‧‧師姐‧‧‧』東方羽悵然若失地輕喊，希望她開口說話，即使怒罵自己是登徒子也甘心情願。

夜若冰慢慢輕抿著嘴唇，用埋怨地眼神望著她，但始終不說話。

『師姐，妳還是在怪我太莽撞，侵犯了師姐麼？對不起，我現在就替妳教訓教訓這廝不知羞恥的壞蛋！』東方羽說罷，舉起手用力打自己的耳光，啪啪作響，兩邊臉頰登時紅腫起來了。

夜若冰來不及阻止，氣急敗壞地拉起她的手，不讓她繼續打耳光，『妳‧‧‧怎麼不等我回答就打自己呢？臉疼不疼？』

『師姐！妳終於說話了！』東方羽興奮地直搖頭喊道，『只要師姐肯說話，臉一點也不疼！』

『小雨‧‧‧』夜若冰的雙眸凝聚成一層朦朧的薄霧，幽幽問道，『妳為何將竹笛送給別人？』

『竹笛？』東方羽起初不解，思索了片刻才記起自己已將竹笛送給林默了，脫口問道，『啊，師姐都看見了？』

『妳喜歡那位姑娘麼？』夜若冰微蹙眉頭，別過頭不看她了。

聽到這話，東方羽這時才恍然大悟，趕緊解釋，『師姐，我知道那把竹笛是妳親自做給我的，不該隨便就送給別人，可是默娘為了除妖，經常遇到危險，所以我才想幫她，身上沒別的東西，就只有竹笛了，所以偷偷在竹笛下了咒語，她一吹笛，妖魔鬼怪便會聞聲膽怯而逃開，不再傷害默娘或其他人！』

『當真？』夜若冰的心情好轉了許多。

『師姐‧‧‧妳可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只想幫她罷了，別無他意！』東方羽正色回道。

夜若冰淡淡一笑，輕撫著她紅腫的臉頰，歎道，『唉，妳打得這麼用力，都腫起來了，我來幫妳消腫。』

她在東方羽臉上輕呼一口氣，臉頰上的紅腫漸漸消失，很快又恢復以往細嫩白皙的膚色，東方羽感到一陣涼爽，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真消腫了，笑道，『師姐，妳對我最好了！』

說罷，東方羽將頭埋在她胸前柔軟的地方，像隻小貓般蹭了蹭，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然後喃喃說道，『師姐，吃醋其實對身體有益，可是不能多吃，更不能誤解我哦！』

夜若冰緊緊抱住她，『別說了‧‧‧小雨，我實在不該誤解妳。』

『師姐‧‧‧』東方羽抬起頭來，在她唇邊輕吻了一下，『妳不介意咱們都是姑娘家麼？』

『妳認為我會介意咱們都是姑娘家？』夜若冰失笑，『據我所知，雌鹿原本只有在想要生子時，才會與雄鹿交配，生子之後則會任意擇偶，與相愛的伴侶形影相隨並一同扶養幼鹿，即使對方也是雌鹿也無所謂，而雄鹿也會自行尋找喜歡的伴侶，也不管對方是雌鹿或是雄鹿。鹿妖雖已化為人形，即使性情習慣和以前有些不同，但亦是如此，只要是真心喜歡，彼此都是姑娘家或是男兒郎又有何疑慮呢？』

『可是這有違天理‧‧‧』

東方羽心中仍然有些擔憂，畢竟在仙界從未聽聞過這樣的感情，她自己行事向來淘氣莽撞，極少會顧及後果，對於男女情愛，也不會思慮太多，只任憑自己的感覺，想喜歡就喜歡，但她深知男女交合生子才是天理，而且是天經地義之事，因此她忽然膽怯起來了。

『有違天理？』夜若冰的臉色微變，非常不解，用有些激憤的語氣說道，『言下之意，小雨是想退縮麼？因為我是妖界的鹿妖，在妳眼裡，我的言行舉止怪異，咱們倆身份懸殊，所以不能相愛？妳可知萬物皆自然，沒有所謂的天理，唯有故意傷害其他生靈才算是有違天理，而且同性或異類相愛也並不是只有發生在妖界，九野之中也有很多前例。』

『我並非這樣想的！』東方羽急忙否認，又深深吻住她的紅唇，讓她消氣，然後認真地解釋，『無論師姐是仙子，是凡人，或是妖魔，我都不在乎，除非妳嫌棄我年齡太小不懂事，配不上妳的明慧矜重。』

夜若冰那雙美麗的眸子漸漸轉為溫柔，而且溫柔得如陽光照在湖水一般的寧靜溫暖，聽她的一番話之後，只是凝視她俊美的臉龐沉默不語。

『師姐‧‧‧』東方羽見她又是不笑不語，忐忑不安地問道，『妳是不是真的嫌棄我年齡太小不懂事，非要千年妖精不可？』

夜若冰頓時失笑了，『傻瓜，應該是我怕妳嫌棄我太老了才對，怎會嫌棄妳年齡太小不懂事？』隨後忽然想起東方羽幼時的親密玩伴，心中一揪，明亮漆黑的眼睛霎時變得黯然無色。

『師姐，妳究竟在擔心什麼？』東方羽見她忽喜忽憂，模樣楚楚可憐，心疼地伸手摟抱她瘦弱的肩膀，生怕她會因為年齡相差太多而拒絕自己，於是趕緊據實說道，『我愛上的是師姐善良的性情，即使師姐的相貌變老了，或變醜了，也絕不會因此而嫌棄！』

『小雨‧‧‧』夜若冰緊緊回抱著她的細腰，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此後她真的嫌棄自己了，也不枉曾經為了她付出一切感情，誰教她是如此容易讓自己心動且情緒受影響的仙子呢！

兩人互訴情愫之後，躺在床上一夜無眠，也無話語，彼此相擁到天明，雖不知將來會有何變化，都只想珍惜此刻的甜蜜感覺。有時相視而笑，有時輕吻對方，可是夜若冰美眸中的愛意比東方羽濃厚了許多，彷彿這天地間只看見東方羽的身影，無其他景物了。

一大早，水清等大家都吃了早膳，立刻退了房間，出了客棧才仔細端詳她們兩人臉上異樣的神情，頓時瞭然於心，但不言破，只對夜若冰問道，『若兒，妳昨晚去那兒了？』

夜若冰暗自吃驚，在師父面前無法揚揚自若，支吾回道，『師父‧‧‧我‧‧‧我昨晚‧‧‧只在客棧附近走走。』

『嗯。』水清抬頭看了她一眼，慎重其事地說道，『無論去那兒，都不能單獨行動，仙界的人及凡間高人或許會看出妳的原形，他們恨透妖魔的肆虐，是不會因為妳未曾傷人而輕易放過妳。』

『對不起，師父，以後我去那兒，不會單獨行動了。』夜若冰由衷感激師父的顧慮，有些懊悔自己沒有三思而行，讓師父擔憂。

東方羽聞言沉思了一會，開始感到悶悶不樂，垂著頭腳步緩慢，跟在她們後面一邊蹙緊眉頭，一邊輕踢路上的小石頭。

『怎麼了？小雨？』夜若冰發覺身後的心上人兒忽然有些安靜，耳邊也忽然聽見石頭滾動的聲音，覺得奇怪，因此轉過身問道。

『沒事‧‧‧』東方羽輕咬下唇搖頭。

『小雨，妳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獨自四處亂跑，除非有妳陪伴。』夜若冰拊耳小聲說道。

東方羽一聽，登時笑逐顏開，握住美人的柔荑也小聲說道，『師姐，妳也放心，我向妳發誓，今後一定會片刻不離地待在妳身邊保護妳，而且絕不讓任何人傷妳一根寒毛。』

『謝謝妳‧‧‧』夜若冰嫣然一笑，忘了師父正悠閒地走在前面，等抬頭瞥見師父的身影，趕緊收起笑容，然後向東方羽略使眼色，示意她在師父面前還是要言行謹慎。

東方羽起初不解，不過想到仙妖兩界一直勢不兩立，以為夜若冰怕水清會因此不贊成她們相愛，也不敢太放肆，無可奈何地鬆開握住她的手，盡量挨近她身邊與她並行，暗自決定五年之約一到，馬上帶著夜若冰回扶桑島，爹爹向來疼愛自己，肯定會欣然接受這樣特殊的媳婦。

她們倆的對話，其實水清早已聽得一清二楚，但仍然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去，靜觀四周的景物。金麒麟倒是有了反應，牠無聲無息地走到小主人身後，然後在小主人身上輕蹭了一下。

東方羽發覺了，笑著拍拍牠的頭，『汪汪，妳可要替我保密！』

金麒麟明白了，輕輕頷頭，不讓水清發現。

『小羽兒，過來！』水清突然頭也不回地喊道。

東方羽一愣，緩步走上前，必恭必敬地問道，『師父，您有何吩咐？』

『凡人的修為無法練得像咱們一樣可以飛天遁地，若遇到真心想為凡間對付妖魔鬼怪的善人，妳可以傳授他們幾招，讓他們無需仙界的人救助，也有能力自救。』水清淡然說道。

『哦‧‧‧是‧‧‧師父‧‧‧』東方羽有些心虛地頷頭，很想問她昨晚是否看見自己幫助林默收妖，可是決定要問時，水清卻先說話了。

『妖界的妖怪無奇不有，高明高覺只是其中一種，法力不高，性情卻是善良，相信牠們會保護那個勇敢的小姑娘。』

『呵‧‧‧師父‧‧‧妳昨晚都看見了？』東方羽訕訕笑道。

水清不答，微微一笑，望著四周說道，『江南一帶山明水秀，值得一遊，蘇州的景色也不錯，咱們到那兒去遊山玩水。』

東方羽和夜若冰對看一眼，也微微一笑，兩人皆無異議，反正去那個城鎮都還是在江南，金麒麟則乖巧地緊跟著小主人後面行走，三人一神獸又繼續遊逛這美麗的人間。

蘇州景色甚美，水都之鄉，湖泊及河川也甚多，所謂“山開兩岸柳，水繞數家村”，這正是蘇州的寫照。沿途如詩如畫，氣候妍暖，人們熱情和善且單純，商船馬車聚集此處，也同時帶來富裕及繁華。

祥和歡樂的地方總是吸引很多人前去，有些山水一望去恍若仙境，仙界的人自然最喜歡江南，妖魔已被驅逐，因此他們時常下凡此處遊玩。水清寧願步行，也不想施法術疾飛到蘇州，就是怕一不小心被仙界的人發現，畢竟夜若冰身上濃厚的麝香妖氣是難以完全掩蓋。

東方羽趁師父沒留意，偷偷握住夜若冰的手，滿臉春風，夜若冰也愜意無限，旁人瞧見，無不驚羨這麼一對如此相配的璧人。

水清悄悄回頭看她們一眼，暗自歎息，但又是不動聲色地向前邁步。她抬眼仰望天空，看見迤邐的翠阜上是一片湛藍的色彩，街道行人與馬車過往，熱鬧卻不喧噪，心中暗忖，若能長居此處，此後再也無憾了。

『嗚‧‧‧嗚‧‧‧』

還未走進城門，金麒麟忽然發出低吟的聲音，東方羽立刻調頭往後走，直視金麒麟銅鈴般大的眼睛問道，『汪汪，怎麼了？』

『嗚‧‧‧』金麒麟扭頭向著遠處的一間茶店頻頷頭。

『汪汪‧‧‧』東方羽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茶店，『‧‧‧真的是他們麼？』

金麒麟又是頻頷頭，見小主人仍然對自己質疑，急得抬起前蹄踐踏地上幾下欲奔到茶店。

『汪汪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夜若冰不解地問道。

『汪汪‧‧‧牠‧‧‧好像發現了‧‧‧』東方羽欲言又止，眼睛直向著茶店看，在原處躊佇不動。

金麒麟這時再也忍不住了，撂開小主人而逕自奔跑到茶店門前，街上頓時捲起一陣塵土，有些人不明就裡，連忙舉起袖子遮掩鼻子，還不住驚訝豔陽之下居然會遇到如此詭異的勁風。

『暑天應該是炎熱無風，怎會突然起了怪風呢？』

一個推著載滿貨物板車的年輕壯漢險些被強風給吹倒地上，心有餘悸地用手臂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這麼蹊蹺，可能又是妖魔作祟！咱們快到廟裡求神明保佑！』身旁的人有些慌張地喊道。

『對！對！對！咱們快到天公廟燒香拜拜，免得又發生不幸！』那壯漢轉頭對著同伴說道，『老弟，你先把這些布帛送到興茂行，我先去廟裡拜拜，隨後就到興茂行與你會合！』

『好！』即使一人推著板車有些吃力，可是除妖驅魔是要緊事，他的同伴只能欣然答應。

東方羽急於追上金麒麟，沒有心思注意他們說話的內容，夜若冰怕她遇到危險，也立刻追了過去，但水清卻若有所思地凝望茶店門口，不想移步，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就在金麒麟快要衝進茶店時，有兩個人正從茶店裡走了出來，東方羽一見那兩個人，登時驚喜萬分，一眼就認出他們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沐瑤及三哥東方翔。

『沐‧‧‧』

東方羽正要叫他們兩個，但卻立刻噤住嘴巴，因為突然又看見他們手握著彼此的手，臉上不住輕笑，不禁驚愕地愣眼巴睜，杵在茶店前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