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若兒。』那女人一聽到夜若冰的聲音，轉身輕聲喊道，『進來罷，東方羽已醒過來了！』

夜若冰快步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隻金麒麟，龍首馬身金色毛紋，儼如東方羽的坐騎汪汪，只是右前蹄有些無力，走路一瘸一簸，一進屋便躲在屏風後面不出來，似乎是故意不讓屋裡的人看見。

『小雨，怎麼眼眶紅了？是不是身子不適？』夜若冰走到她身旁，發現東方羽的雙眼泛紅，上前關切地問道。

東方羽見夜若冰安然無恙，展顏笑道，『夜姐姐，只要見到妳平安，什麼不好的事就沒有了。』

『呵，沒想到年紀小，嘴巴可真甜啊！』那女人的嘴邊噙著微笑看著東方羽，可是她臉上有面具遮著，沒有人看見她的笑容。

『師父，我把金麒麟帶來了。』夜若冰臉頰上倏然出現一抹紅暈，羞澀地連忙轉移話題，失去以往的從容不迫。

『金麒麟？』東方羽趕緊起身跳下床來，激動地抓住夜若冰衣袖問道，『夜姐姐找到汪汪了？牠在那裡？』

一邊問一邊東張西望，這時躲在屏風後面的金麒麟慢慢走出來，讓屋裡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見牠的身影。

東方羽見到失散已久的汪汪，喜出望外，立刻飛步奔到汪汪的面前，然後抱住牠粗壯的脖頸大聲歡呼，『汪汪！我就知道妳還活著！真讓我擔心死了！妳可知我險些見不到妳了！』

汪汪嘴裡興奮地發出“嗚嗚”的聲音，四隻蹄不住踩踏地上，頭也不住往東方羽的身上用力蹭。

『汪汪，我也很想回家‧‧‧』東方羽憂傷地抱著牠，剛才拼命忍住的淚珠終於滑落下了幾滴。

仙界多數的神獸雖然不能說出人話，但若有點修為，不用說話，彼此心意可以相通。東方羽自幼就纏上金麒麟，即使當時修為不夠，也可很輕易地懂得牠心中想要表達的情緒。她知道金麒麟也擔心小主人的安危，可彼此都身陷妖界領土之中，不能隨意出來尋找對方，只好耐著性子見機行事，等萬無一失時，再偷偷出來尋找。

『放心，咱們一定會回家！』東方羽很篤定地說道，一張小臉無比認真，同時也給汪汪一種安心的承諾。

『嗚嗚‧‧‧嗚嗚‧‧‧嗚嗚‧‧‧』汪汪又在她的身上使勁蹭了蹭，歡喜之心一覽無遺。

『妳們歡聚夠了麼？』

東方羽抬頭看說話的女人，雖然看不見面具後的表情，似乎可以猜出她正在對著自己微笑，但聽她說話的語氣，又覺得她並沒有在笑。總之這女人讓東方羽感到非常神秘，她竟然知道沐瑤是文婉仙子的女兒，可她又沒傷害自己和夜若冰，有可能是救命恩人，真想弄清楚她何方妖魔。

見東方羽愣在那兒默不作聲，夜若冰笑著解釋，『小雨，她就是我之前跟妳提起的師父，而且是傳授我醫術的師父。竹屋原本是師父居住的地方，師父在幾年前離開之後，我才搬進竹屋繼續研究藥草，後來師父就不再回竹屋，也因此斷了師父的音訊。』頓了頓，又說道，『師父如今隱居墨林子，發覺咱們被長毛狼的爪牙擒住，才出來救咱們。』

『師父？』東方羽快速拭乾臉上的淚珠，睜大眼睛問道，『夜姐姐，那道白光是何物？』

那女人替夜若冰回道，『那道白光是我使用法術警告那些抓住妳們的混蛋，但妳的行蹤已被他們發現，我只好殺他們滅口，防患未然，而且他們為害人間已久，我這算是替人間弭患。』

『啊？妳就是那死老頭子口中所說的“死亡之光”？』東方羽訝異地問道，即使她是夜若冰的師父，也會覺得害怕。

『死亡之光？』那女人輕笑一聲，『呵，可能在很久以前，有這樣的傳說。但我只做過幾次白光嚇一嚇喜歡傷害別人的妖魔，並未真正殺死他們。我想，或許是有人穿鑿附會，以為那道白光便是死亡之光。』

『可是妳怎知沐瑤就是文婉仙子的女兒？』東方羽有些不相信，也擔心她其實認識文婉仙子，和仙界根本是仇敵。

『那是我胡亂猜測的。』那女人淡然地說道。

『呃？胡亂猜測？』東方羽一愣，不服氣地瞪著她問道，『妳這是在欺負我年紀小麼？』

『呵呵，豈敢啊，東方羽。』那女人呵呵笑道，『若兒說妳一劍殺死長牙狼，如此英勇的小仙子，我又怎能欺負妳呢？』

『妳叫什麼名字？！』她不說實話，東方羽怒喊，小臉蛋氣得漲紅。

『水清。』

『是鹿妖麼？』

『不，是水妖。』

『何類水妖？』

『遙遠的千萬年湖中，一滴不安分的水珠所修練成的水妖，至今已活了快一萬年了。』

『有這類水妖麼？我怎不曾聽聞過？』東方羽一臉驚訝地看著她，水珠本身又沒有生命，怎可修練成的人形？

『九野之下，無奇不有。』

『夜姐姐，妳師父當真是水妖麼？』東方羽無法證實她是否實話實說，因此轉頭問夜若冰，當徒弟的應該會知道師父的原形。

夜若冰站在一旁看著師父調逗東方羽，感到有些好笑，師父知道東方羽失去真氣，即使恢復三成，也沒有足夠的法力看出妖精的原形，很想對東方羽說出真相，可是又不忍打擾師父難得的興致，聽見東方羽詢問自己，只好笑著頷頭，『師父說是便是了。』

『當真有這類水妖？九野之下果真無奇不有‧‧‧』東方羽搖晃自己的小腦袋，茫然地歎道，『唉，我真是孤陋寡聞‧‧‧』

夜若冰一聽，忍住笑說道，『小雨，竹屋咱們是暫時回不去了，以後妳和汪汪只能在此處養傷了。』

『汪汪？牠也要養傷麼？』東方羽驚慌地轉身上下查看金麒麟的身子，蹙眉問道，『汪汪，妳傷到那兒了？』

汪汪鳴叫一聲，前蹄輕輕踏步幾下，身子有些趔趄，然後抬起頭來直直看著小主人，明亮的深棕色眸子示意著自己的傷勢根本無礙，但東方羽已讀出牠是忍著痛踏步。

東方羽緊緊抱住汪汪，非常歉疚地喊道，『汪汪，對不起，是我害妳的腳受傷！』

水清見她又是如此感傷，上前輕輕拍一拍東方羽的肩膀說道，『其實汪汪傷勢並不嚴重，醫治起來不難，只是可能日後要跛腳一輩子，至於飛行，也可能會很吃力。』

東方羽猛然放開汪汪，轉悲為喜，眼睛發亮地看著水清問道，『妳一定懂得醫治跛腳，是不是？』接著轉頭問夜若冰，『夜姐姐，即使妳師父不願醫治汪汪，妳也會懂得醫治跛腳。』

夜若冰正想回答，水清搶先一步說道，『若兒沒有我允許，是不能幫妳醫治汪汪。』

『是麼？』東方羽有些失望地問夜若冰。

夜若冰見師父悄悄對著自己擺手打暗語，只好抱歉地說道，『小雨，對不起，師命難違，不能不從。即使師父允許，我對仙界神獸一無所知，實在沒有自信醫好汪汪的跛腳。』隨後又說道，『不過師父醫術比我高明很多，只要妳好言求她醫治汪汪，她肯定會答應的。』

東方羽一聽，快步走到水清面前跪下，很誠懇地說道，『水清前輩，請妳醫治汪汪的跛腳，讓牠恢復以前的樣子。除了傷天害理之事，只要妳開口，我一定替妳做任何事，絕不反悔。』

水清見她突然下跪求助，小臉認真且真誠，微微一愣，過了片刻才說道，『我可以醫治汪汪的跛腳，但妳必須待在這裡伺候我五年，以後我在那兒，妳就在那兒，不能擅自離開我身邊。』

『什麼？！』

『師父？！』

東方羽和夜若冰同時睜大眼睛，驚訝地喊道。

『若兒，有何問題？』水清漠視東方羽的驚訝，挑眉問徒弟。

『師父，小雨她是仙界的人，不能長居此處，長毛狼他們一直在搜尋她的下落，何況她會想念家人，咱們還是儘早送她回仙界，免得她家人擔心。』夜若冰不解師父的用意，只知東方羽心心念念想回家。

『夜姐姐說得一點也沒錯！等我的傷一好，隨時可以避開長毛狼他們那群惡賊，然後帶著汪汪安然飛回仙界！』東方羽重重頷頭，但接著垂頭喪氣地歎了一聲，『倘若汪汪的跛腳也醫好了，那是極好的事‧‧‧』

『東方羽，妳慢慢考慮清楚，要汪汪恢復以前的樣子，還是永遠跛腳的汪汪。』水清正色勸道，接著轉頭對著夜若冰說道，『至於她的家人，東方羽墜海已有個把月，他們或許以為東方羽已經被魔界的海獸吞進肚子了，早已替她立了衣冠塚。讓他們等個五年再團聚，應該不會太殘忍。』

『可是師父，長毛狼他們‧‧‧』夜若冰最擔憂的是，有很多妖魔一直想要東方羽的小命，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師父是如何殺死李長老一群人，她仍怕師父一人無法應付長毛狼所有的爪牙。

『這個妳大可安心，墨林子如此詭異幽深，沒人敢隨便闖進來搜尋。』水清輕聲說道。

東方羽這時喊道，『水清前輩，要我待在這裡伺候妳五年，妳先殺了我再說罷！咱們仙界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汪汪的跛腳，不需水清前輩的診治！』

『一般的跛腳，他們可以使用法術或藥草治好，但若是被魔界的海獸傷了，就算是鳯麟島的醫王也是一籌莫展，妳應該很明白從海獸嘴中吐出來的火燄是非常奇特且難醫治。』水清慢條斯理地說道。

東方羽一聽到“鳯麟島的醫王”，心中不禁感到疑惑，她身在妖界，怎知經常四處遊山玩水的仙界醫王目前正隱居在鳯麟島上？

『考慮清楚了麼？』水清有些按捺不住，『東方羽，妳趕快回答，汪汪沒有這麼多時間等了，牠必須早些醫治，否則遲了就更難痊癒。』

東方羽皺起眉頭並輕咬著下唇，心中暗忖，自己的真氣確實被海怪的火焰所傷，簡單的法術都使不出來，而且汪汪傷得較嚴重，安然回仙界之後，醫王是否可以醫好汪汪的跛腳，誰也無法斷定，可是要她留在妖界五年，簡直是比死還要難受，這實在是讓她難以選擇。

『師父，可否縮短到半年？』夜若冰見東方羽的眉頭糾結一起，忍不住替她求情，希望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一天也不能縮短，她必須留在我身邊整整五年，否則一切免談。』水清鐵面無情地說道。

『師父‧‧‧』夜若冰暗自歎了一聲，她深知師父平時慈祥好說話，但若板起臉來，卻是判若兩人，相當獨斷專行。

東方羽沉思了片刻，看了汪汪的腳一眼，非常心疼，汪汪是她的坐騎，但也是她最親密的好朋友，極度不願見牠從此無法飛行，於是狠下心決定留下了，反正五年之後便可騎著汪汪回仙界。

『水清前輩，我答應妳的條件，留在這裡伺候妳五年！』東方羽有些不甘心地大聲說道。

『好！咱們擊掌為誓，妳絕對不能反悔。』水清也大聲說道。

東方羽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說！』

『水清前輩，我總不能伺候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的人，所以妳必須把面具拿下，以後都不能再戴上，否則只要汪汪的跛腳一痊癒，我便立刻離開這裡。』東方羽有些得意地說道，心想，她既然戴著面具，肯定臉上有很醜的疤痕，因此故意提出這樣的條件為難她，反正只要天天催促她醫治汪汪，不怕她故意拖延時間。

『這個簡單，我拿下面具便是。』水清一邊說，一邊拿下臉上的面具，登時露出一張漂亮且高貴的容顏，她接著舉起手，『東方羽，咱們可以擊掌了。』

『嗯‧‧‧』東方羽傻愣愣地盯著她那張絕色漂亮的臉，萬萬沒想到她是如此明豔動人，臉上居然不見一絲瑕疵，只好木然地跟著她舉起手擊掌。

擊完掌，水清滿意地轉頭對夜若冰說道，『若兒，妳照顧她們兩個，我去洞外採些藥草治療這小娃兒和金麒麟。寒穴泉水寒性太重，需要一些溫和的藥草緩和。』

『嗯，我知道了。』夜若冰頷頭。

水清說罷便走出房門，夜若冰等她一走，拿起桌上的茶壺，笑道，『小雨，我去燒水，妳乖乖留在房間裡不要亂跑。』

『好‧‧‧等等，夜姐姐！』東方羽稍微回神，叫住她問道，『妳師父常戴著面具麼？』

夜若冰想起剛才師父如何逗弄東方羽，不禁失笑，『今日是頭一回見她戴著面具。』

『啊？那麼她為何今日戴著面具？』東方羽驚愕地問道。

夜若冰搖頭不語，笑著舉高茶壺，示意她必須燒水了。

東方羽目瞪口呆地看著夜若冰離開，這才茫然地環顧房中的情景，只見一張大床及白色枕頭被褥，床旁一張小桌子，桌子旁擺了兩張椅子，房門旁一座白色屏風，屏風上面只畫了幾朵雲彩，除此之外，無其他任何東西了，陳設簡單卻潔淨，與竹屋的風格是非常相似，由此看來，水清和夜若冰可能是妖界中最清淡高雅的妖精。

『汪汪‧‧‧』東方羽受到挫敗，抱住金麒麟，無奈地歎道，『我怎麼覺得咱們被那個水妖給騙了‧‧‧而且還要被騙五年‧‧‧』

汪汪對於人心善惡並不十分瞭解，因此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眨一眨眼睛，讓小主人盡情地對著自己埋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