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為鹿妖的夜若冰聽力比其他妖精敏銳，與兩個來客談話中已發覺到床上的小病人起身了，端起茶壺喝水，大概壺中沒水，放下空茶壺便走出房門，直到細碎的小腳步聲經過廳堂時，忍不住轉頭瞥見她手足失措的模樣，憨態可掬，於是對著杵在廳堂角落的小病人啞然失笑。

『小雨，妳醒了？快過來這兒。』夜若冰輕輕招手。

『嗯‧‧‧』

東方羽呆在原處遲疑了一會，仍然畏縮不前，尋思妖界的人多是仇敵，自己不得不小心謹慎，更不能再仗著法力高強而冒然行事，受傷之後變得膽小了，。由於扶桑島極少有妖魔出沒，她可肆無忌憚地四處遊玩，意氣風發地東闖西闖也沒有人阻止，也從不會像此時這般怯弱無能，心中很想早日飛回扶桑島，再受到爹爹及兄長的保護。

聽見夜若冰喚她過去，眼前應該是沒有危機，相信救了自己的夜若冰不會故意加害於她，於是低下頭乍著膽子走進廳堂，抬頭暗中偷窺了一眼廳堂中的兩個陌生人，都是姑娘家，年紀似乎比自己大了五六歲，長得甜美纖細，雖然臉上無笑容，不過看起來比長毛狼他們幾個凶悍的彪形大漢友善多了。

『小雨，不要害怕，她們兩個都是好姐妹，不是那些會殘害無辜的惡人。』夜若冰笑道。

『嗯‧‧‧』東方羽有些納悶，為何夜若冰總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前沐瑤也是如此，真不懂她們是如何看出來，難道是從臉上表情洩露出來？

夜若冰的眼神迅速飄向小病人所懼怕的兩位嬌客，綠衣姑娘察覺了，立刻朝著東方羽微微一笑，『小雨，我叫羅芳兒。』接著指向紅衣姑娘說道，『旁邊這位叫蘭秋，隨妳怎麼稱呼，叫咱們姐姐也行。』

紅衣姑娘抬眼看著她，也跟著微笑。

東方羽見她們臉上終於露出微笑，霎時顯得格外和善且俏麗，心想她們一定和夜若冰一樣的善良，因此慢慢放下戒心，不再怯懦，咧開小嘴笑逐顏開了，對著她們甜甜喊道，『芳兒姐姐好，蘭秋姐姐好。』

羅芳兒和蘭秋聽她的聲音清脆明亮，一雙眸子純淨無瑕，笑容更是可愛無比，兩人相視而笑，心中皆暗忖，難怪若冰姐願意冒險救她，來自仙界的人果真和妖魔不同，特別清心悅人。

『小雨，這寒穴泉水是芳兒姐姐和我今早汲來的，夠妳喝三天，拿去罷！』蘭秋從衣襟裡取出一隻長竹筒，笑著送到東方羽的胸前。

東方羽伸出雙手接過來謝道，『謝謝芳兒姐姐，謝謝蘭秋姐姐！』

羅芳兒笑道，『小雨長得真可愛，希望妳的身子早日康復，早日回家。這幾天不要隨便出去，妳的傷肯定會好得快。』

『嗯！芳兒姐姐，我曉得該怎麼做！』東方羽用力頷頭，隨後盯著手中的長竹筒看，暗自重複唸道：“早日康復，早日回家。”那麼早日喝完這寒穴泉水，是否也會早日康復？她非常想念扶桑島，更想現在就見到沐瑤，這種遙遠的思念實在令人苦不堪言，心更是熬煎難耐。

『小雨，寒穴泉水先喝一兩口，不能一下子喝盡。欲速則不達，妳應該懂得這道理。』夜若冰慢條斯理地說道。

東方羽一聽，心中微微一驚，慌忙地移開落在長竹筒的目光，感到有些沮喪，實在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又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小雨是急得想回家，不過妳必須要有耐心，每天只喝一杯寒穴泉水，絕不能過量，否則侵入五臟六腑而功虧一簣，咱們白忙了，若冰姐姐也會傷心。』羅芳兒走上前摸摸她的小腦袋，正色說道。

東方羽抿抿嘴，垂眸歎道，『唉，我的身子向來健康，從未生過病，而今卻像隻病貓‧‧‧』

夜若冰笑道，『呵，小雨無須歎息。寒穴泉水藥效神速，不需一兩個月的功夫，妳的真氣或許可以恢復兩三成。等到妳的體內集聚五成真氣，有足夠能力飛行或單獨應付其他妖魔的時候，咱們再計畫助妳離開妖界。不過妖魔兩界目前與仙界對立，咱們也怕遇到仙界的人，更怕他們誤以為咱們是邪惡妖孽，不願妳左右為難替咱們費口舌解釋，所以只能送妳到滄海島百里之外了。』

東方羽一聽到幾個月之內就可以回扶桑島，登時喜出望外，『當真？』不過隨後卻又有些心急，『汪汪如今不知去向，更不知生死，傷即使治好了，我一個人回家也毫無意義‧‧‧夜姐姐，我知道外面危險，可我真的很想出去找！』

『這事妳放心罷，咱們林子裡幾十個姐妹在妳療傷的期間分頭去找，一定會幫妳找到汪汪，妳就乖乖待在竹屋裡養傷，不許踏出大門一步！』羅芳兒雙手捧著她的小臉，很有義氣地說道。

東方羽這時又感激又欣慰，忍不住張臂抱住她的身子，輕聲喊道，『謝謝姐姐！咱們素昧平生，妳們仍然如此傾力相助，我東方羽定會在有生之日回報妳們的救命恩情！』

羅芳兒聽到她提到陌生的名字，立刻推開她，有些詫異的問道，『什麼東方羽？妳不是叫童木雨麼？』

『呃‧‧‧』

東方羽心中一懍，目瞪口呆，渾身也愣住了，眼角餘光發覺夜若冰與蘭秋也正訝異地望著自己，一時之間驚慌得答不出話來，即使知道她們並不會傷害自己，還是懊惱在毫無防備之下將真實姓名脫口而出，更不願因此惹她們生氣。

『小雨，誰是東方羽？』夜若冰緩緩地從竹椅上站起來問道，如夜星般的眸子溫柔地凝視著她的小臉。

東方羽抬眼見一雙柔美及溫暖的目光直視著自己，心頭一熱，決定豁出去了，如實回道，『夜姐姐，有所不知，其實‧‧‧東方羽才是我的真正姓名。因為當時在扶桑島一劍殺死長牙狼的小娃兒正站在妳們面前，起初是怕妳們想替長牙狼報仇或通風報信，畢竟他是妳們的妖王，於是不得已捏造個假名字‧‧‧』說到最後，開始垂頭喪氣，不知該怎麼解釋才恰當，『希望妳們不要介意，我並非不信任妳們‧‧‧』

『咱們都明白，小雨不用再解釋了。』夜若冰莞爾笑道，『以後就用童木雨的名字，直到妳安然回到扶桑島，妳覺得如何？』

『嗯，甚好！』東方羽欣然頷了頭。

羅芳兒這時驚訝地上下打量她一會，搖頭嘖嘖歎道，『咱們妖王居然死在妳這小娃兒的手中，唉，真是太離奇了！不過妳大可放心，咱們一直非常鄙夷他們可惡的作為及用卑劣手段傷害人間的無辜蒼生，不會替他報仇或通風報信！』說罷，轉頭對著蘭秋問道，『蘭蘭，妳說是罷？』

蘭秋誠實地微微頷頭，『芳兒所言非假，咱們根本不喜歡妖王及他的爪牙，小雨不必擔心害怕。』

東方羽聽她們如此安撫自己，不再受怕擔憂了，稍微歪著頭看著她們三個年輕曼麗的容貌，心中暗忖，夜若冰是個善良的鹿妖，可其他兩位新認識的姐姐又是由什麼樣的生靈所化成？

初見她們兩個，覺得羅芳兒落落大方，十分健談，模樣嬌美活潑，而蘭秋卻和羅芳兒不大相同。蘭秋相貌也是嬌美動人，可是比較溫雅恬靜，笑起來時有一邊白皙的臉頰偶爾會露出小小酒靨，霎時顯得羞澀嬌怯，實在惹人憐愛。可恨自己的法力盡失，無法看出眼前修為不知是高是低的妖精原形，對此感到有些惆悵，真希望自己不曾受過傷。

『小雨怎麼不說話了，又再擔心害怕麼？』羅芳兒見她忽然默不作聲，看著自己及站在一旁的蘭秋沉思，奇怪地問道。

『不是‧‧‧』東方羽搖頭，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不知芳兒姐姐可否告訴我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

羅芳兒不知她想問什麼，雖怕她問了不該問的事，但還是大方地笑道，『妳問罷！』

東方羽有些憂傷地說道，『自從我失去真氣，再也沒有法力看出妳們妖精的原形，當時見到夜姐姐，還誤以為她是個仙子呢！後來才從她口中得知她其實是隻鹿妖，但不知兩位姐姐又是何類妖精？』

『妳覺得咱們是何類妖精呢？』羅芳兒挑起眉毛笑著反問。

『呃‧‧‧』東方羽端詳她們一會，仍然猜不出來，小腦袋轉向夜若冰，想從她那兒得到暗示。

夜若冰笑道，『紅眼睛，白毛，耳大，四隻腳，身子嬌小柔弱，食草，猜一生物。』

東方羽抬起頭來轉一轉眼珠子，沉思了一會，興奮地拍掌喊道，『啊，我知道了，是兔子！』

『咱們正是兔妖！小雨猜對了！真是又聰明又可愛！』羅芳兒也跟著她興奮地拍掌，然後輕輕捏她細嫩的小臉蛋。

蘭秋這時急忙對著她們噓了一聲，『小聲點，長毛狼和他的爪牙可能在附近搜尋。』

夜若冰立刻豎耳聆聽，皺眉說道，『蘭秋說得沒錯，竹屋附近確實有他的幾個爪牙來回走動，雖然陸續往西邊走去，咱們也不能太喧譁，引他們注意。』

『嗯，對不起，剛才一時大意，以後會多留意。』羅芳兒伸出舌頭低聲道歉，模樣有說不出來的俏麗。

東方羽卻愧疚地低下頭不語，若不是自己受傷，掉落在妖界的林子裡，她們這幾個姐姐也不會連在屋子內大聲說話都得戰戰兢兢。

夜若冰見她的神色忽然變得如此憂慮，移步走過去拉起她的小手，柔聲說道，『小雨，咱們不能因為妳是殺死妖王的凶手而見死不救，我一定會盡力治好妳的傷，今後不許對咱們感到任何歉疚，懂麼？』

『嗯，懂了。』東方羽微微頷頭，但想起長毛狼及他的手下凶悍模樣，她們有可能為了保護自己而遭殃，心中的愧疚不減，反而增加更多。

『好了，多想無益，妳只要安心養傷便是幫了咱們的大忙。』夜若冰說罷，不等她回應，側耳凝聽竹屋周圍已無走動的聲音，轉頭對羅芳兒及蘭秋說道，『長毛狼他們已走遠，妳們快趁現在離開這裡，過幾天再來。小雨飲用寒穴泉水已有十日了，可以服些藥草助她恢復體內的真氣，妳們記得來的時候，幫我去楊柳皋附近採些石須果，路上千萬要當心。』

『咱們會的。』羅芳兒頷了頭，然後很慎重地對東方羽說道，『咱們改日再來探望妳，聽若冰姐的話，乖乖養傷，不要再感到歉疚，否則就是見外了。』

『嗯。』東方羽抬眼看著她，『兩位姐姐路上也要小心。』

羅芳兒挽著蘭秋的手臂向她們辭別，彼此都明白外面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上身，性命也難保，因此走出竹屋之後，格外小心謹慎，盡量避開長毛狼及他的爪牙，兩人匆忙回到她們的住家芳林洞。

東方羽在夜若冰細心照料之下，身子強健了許多，每天除了飲用寒穴泉水，也開始服用羅芳兒她們從楊柳皋帶來石須果以及其他藥草。東方羽見石須果如梅子一般小，外皮呈灰色，果肉卻是黑色，味道奇特難以下嚥，說不出是苦是鹹或是酸，但夜若冰確定此果對自己的傷有幫助，只好閉氣一口吃吞下去。

過了一個月，依照夜若冰的指示，慢慢運起氣來，這時一股真氣逐漸在體內游走，溫熱的感覺也隨之而生。

『夜姐姐，我快要恢復真氣了！』東方羽驚喜地跳上跳下，上前衝向夜若冰，腳一躍起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脖頸，小腦袋埋在她細柔的長髮裡又笑著低聲說道，『嘿，想不到這麼不起眼的石須果居然有如此意想不到的療傷功效。』

夜若冰的身子因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身子微微往後仰，呵呵笑道，『其實石須果可增強體內真氣，最大的功勞還是寒穴泉水。不過小雨是否一高興，就抱住對方表示自己愉悅的情緒？』

東方羽一愣，訕訕地放開夜若冰的脖頸，回想過去是否如此，似乎沒有，於是搖頭回道，『從我有記憶以來，只抱過沐瑤，向她撒嬌而已，。爹爹和哥哥是男子，雖是我最親也是最疼愛我的人，可我根本不會想要抱住他們，而他們也不會抱住我，頂多只是輕輕一抱。』

『沐瑤是妳的姐姐麼？』夜若冰問道。

『不是。』東方羽又搖頭，說到沐瑤，心中一酸，眼睛裡透露一些哀愁，『她住在長州島，是我很要好的玩伴，我們經常見面，可我離開扶桑島之後，非常想念她，有時作夢還夢到她‧‧‧』

夜若冰輕柔地摸了她的小臉頰，笑道，『我相信再過十日半月，妳的真氣應該可恢復三成，到時候妳就有法力飛回家了。』接著收起笑容，有些抱歉，『只是妳的汪汪至今仍然沒有下落，妳恐怕要一個人回家了。』

『夜姐姐，我不能丟下汪汪一個人走的！牠一定受了傷，躲在隱密之處等待我去救牠！我和牠之間無意間練成一種特殊感應，可以隱約知道彼此的去向，只要我離牠十里之內，定可感覺到牠的氣息所在。』東方羽著急地說道。

夜若冰沉思一會，望著窗外說道，『長毛狼似乎已放棄搜尋妳了，或許咱們可以帶著妳去尋找汪汪，不過必須等妳的體內真氣恢復三成再說罷。』

『為什麼要等到真氣恢復三成？我身上仍有妖氣，即使遇到長毛狼他們也不會被抓起來 。』東方羽不解。

『小雨，當時妳見到的妖精都沒有識出仙人或嗅出仙氣的法力，但我知道長毛狼有幾個長老卻可以輕易看出妳的真實出身，因此咱們不能冒然出門。不過等妳有法力，也有自保能力對付他們時，而且若遇到他們時我才不會分心。』

東方羽一聽，轉憂為喜，再度上前抱住她，開心地笑道，『我明白了，謝謝夜姐姐！』

長毛狼其實並沒有放棄搜尋，他深信那個小娃兒並沒有逃出妖界，已吩咐手下在暗地裡注意可疑人物，並且將十三迷林子的周圍封閉起來，不讓任何人出入，只留一個地方讓熟識的妖魔進出，而這個地方正巧是羅芳兒和蘭秋常經過的地方，因此夜若冰以為長毛狼不再搜尋仙界的人了。

『若冰姐，咱們妖界打了敗戰，妖王也被殺死了，所有領土也只剩這裡可以自由行動，長毛狼很不甘心被逼退到偏遠地方，不會打消攻打仙界的念頭。外面漸漸寧靜，不過帶著小雨出門還是當心長毛狼。』羅芳兒語重心長地說道。

『嗯，妹妹所言甚是。』夜若冰頷頭同意。

這幾天，東方羽繼續服食藥草及寒穴泉水，其餘時間便運起真氣練功，讓體內真氣集聚更多更強。

勤奮練到第十二天，東方羽已經不用靠著飲用寒穴泉水練功，真氣逐漸恢復了三成。

『夜姐姐，咱們可以出門尋找汪汪，夜晚巡邏少，咱們就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準備出發。』東方羽興高采烈地說道。

『好，就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出門。不過妳不可以告訴芳兒姐姐她們，咱們兩個一同去找汪汪，一來人多太顯眼，二來我不希望她們跟著咱們冒這個險。』

『嗯！』東方羽使勁地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