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嘟‧‧‧嘟‧‧‧嘟‧‧‧嘟‧‧‧嘟‧‧‧嘟‧‧‧您打的號碼目前沒人接聽，請在嗶一聲響後留言‧‧‧』

雜誌社的工作結束之後，已是晚上七點半，蘇若雪一坐上車，便連續三次打曲默的手機，可是都沒人接聽，心中感到異常的不安。曲默在這個時間應該待在家裡，而且即使是被別人拐走，也絕不敢無緣無故不接聽電話，除非她的手機丟了，或是發生意外，蘇若雪一想到這裡，不由擔心害怕她可能真的出了意外。

蘇若雪不再多想，迅速發動車子，手腳俐落的倒車，然後以時速 90 開回家，途中闖了不少紅綠燈，也巧妙的躲開長得矬矬的交通警察，一心只想親眼見到曲默的人安然無恙。

『曲默！曲默！』

蘇若雪一回到公寓，直喊曲默的名字，但整個屋子靜悄悄，沒有人回應自己，也不像是有人回來過的樣子。她趕緊將每個房間都打開來尋找，仍然見不到曲默的人影，心中更是驚慌。曲默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回家？被人綁架？被車子撞了？還是昏倒在街道上？

遇事一向淡然處之的蘇若雪此時不再淡然了，曲默早已佔滿她的思緒，她一失蹤，能不緊張嗎？

報警？這個念頭在蘇若雪的腦中閃過，立刻拿起手機撥 119 ，可是突然想起曲默才失蹤兩個多鐘頭，警察局是不會接這個案子幫忙尋人。怎麼辦？還是自己出去找了！

蘇若雪拎起手提包，正想開門出去尋找曲默，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看到來電顯示，是曲默的手機號碼，於是毫不猶豫的按接聽。

『喂！曲默！妳在那兒？』蘇若雪握緊手機，有些氣惱曲默不早點回電話給她，害得她擔心。

『對不起，我不是曲默。』電話另一端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操著台灣國語的口音。

蘇若雪一聽愣了愣，開始慌張起來，很生氣的問，『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偷了曲默的手機？』

『對不起，小姐，我沒有偷手機！』那個人怕蘇若雪誤會，連忙解釋，『小姐，我叫陳明勳，今天下班路過中山北路小巷口，發現曲小姐昏倒在地上，而且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我立刻報了警，然後將她送到醫院急救，醫生說目前傷勢已無大礙，但必須聯絡她的親人來醫院，所以才未經同意，從她的隨身包包搜到手機，撥了她上一通的電話號碼，猜想妳一定認識這隻手機的主人！』

蘇若雪終於聽明白了，不管他是不是偷了曲默的手機，也不管他是不是詐騙集團，直截了當的問，『那家醫院？』

『馬偕醫院。』

蘇若雪聽到“馬偕醫院”四個字，簡短的說，『我馬上趕過來！』接著掛了電話，以最快的速度急駛馬偕醫院，顧不得紅綠燈，也管不得是否會被交通警察開罰單，她只想儘早看見曲默的人影，好安撫她忐忑不安的情緒。

二十分鐘之後，蘇若雪已找到曲默的病房，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禿頭醫生和一名護士正在觀察曲默的血壓及脈搏。曲默除了頭之外，全身上下都裹著白色紗布躺在病床，樣子有點像埃及的木乃伊，只是紗布上有一些血漬滲透了出來，感覺傷勢很嚴重，病床另一邊則站立一個身穿藍格子襯衫的中年男子。

蘇若雪一進病房，那個中年男子立即轉過頭看著蘇若雪問，『請問妳是不是剛才接聽電話的小姐？我就是送曲小姐到醫院的陳明勳。』

『是的，我姓蘇，是曲默的朋友，謝謝你救了她的性命。』蘇若雪微微向他點頭致謝，若不是當時他路過巷子，發現了曲默且即時送醫急救，否則曲默可能會因為流血過多而一命嗚呼。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陳明勳見到絕世美人，突然笑得很憨厚，有些不知所措，忘了該如何說話了。

醫生做完檢查之後，對蘇若雪說，『蘇小姐，待會請到服務處補辦資料，病人的傷勢目前已經穩定下來了，我估計一兩個星期應該就可以出院。』

『她傷在那裡？』蘇若雪望著臉色蒼白的曲默，非常疾首痛心，恨自己因為加班，沒有親自接她回家，不然她也不會被打得奄奄一息。

醫生拿起掛在病床上的病歷表仔細看了一會，然後用平穩的語調說，『她的肋骨斷了兩根，有點內出血，右邊小腿有輕微骨折，不過我們已打石膏固定好了，血也都止住了，其餘的都是一些皮肉傷，時常換藥就行了。我們依照她身上的傷，斷定是被類似硬木棒的凶器所擊傷，幸好即時送到醫院，也沒有傷到要害，她年輕力壯，只要好好的待在醫院修養幾天，然後出院之後按時回到醫院複診，相信傷勢會很快康復的，所以妳可以安心了。』

醫生交代了幾句照顧病人該注意的事項，蘇若雪全神貫注的聆聽，並且記在心裡面，以免延遲曲默恢復的進度。醫生交代完畢，又告訴蘇若雪，麻醉藥在一個小時之後慢慢退去，到時候病人就會醒過來，但絕不可以隨便移動病人，這樣會加重病情。

等蘇若雪都一一答應了，醫生便帶著護士離開病房，末了再度提醒蘇若雪要記得辦理住院手續，這是醫院的規定，否則病人不能留下來靜養。

蘇若雪等醫生護士離開之後，向陳明勳要了聯絡電話，改日再正式道謝。

陳明勳搖了搖頭，有些臉紅，『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不該有回報。』隨後又說，『既然曲小姐有妳照顧，那麼我可以回去了，我老婆孩子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陳先生，你快回家吧，耽誤你這麼多時間，實在是過意不去。』蘇若雪不勉強他接受道謝，但心中已打定主意用別的方式回報，因為她深信此恩今生若不報，來世也必須要償還，所以今生恩今生還，免得等到渺茫的來世報恩，肯定會報得不明就裡且莫名其妙。

『應該的！應該的！』陳明勳臨走之前告知蘇若雪，『警察會等曲小姐醒來，再做筆錄，我很希望早點捉到歹徒，改善這個社會治安。』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幫忙。』

陳明勳一離開，病房裡只剩蘇若雪和麻醉中的曲默，兩個人是一個清醒著，一個昏睡著。她靜悄悄的走到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來，默不作聲的看著曲默的臉，慢慢伸出手握住曲默包著紗布的手，神情變得呆滯黯然。

發呆了片刻，她從手提包裡翻出手機，迅速撥了熟悉的號碼，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有人接聽，她立即說，『小強，是我。儘快幫我查查用木棒做武器的混混，曲默在中山北路巷子口被打成重傷。找到了就馬上告訴我，謝謝！』

掛了電話，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下來，如同玻璃窗上一滴雨水，緩緩的滑落，在臉上劃出兩條細長且晶瑩透明的水線，沒有哭泣聲，也沒有涕淚縱橫。優雅孤冷的蘇若雪，連傷心流淚也是一樣的淡漠，一樣的美麗，實在會令人嫉妒曲默的幸運，能得到如此美麗的佳人！

『曲默‧‧‧妳若狠心離開我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妳‧‧‧所以‧‧‧妳要趕快醒過來，知道嗎？』

蘇若雪專心的盯著她將近一個鐘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坐在椅子上姿勢絲毫沒有改變，似乎是怕她醒來沒有立即看到自己。

過了十幾分鐘，曲默終於慢慢睜開眼睛，便對上蘇若雪精緻漂亮的五官，即使是一張擔憂的臉，心中仍然感到非常的興奮。鬼門關轉過一圈，還能一睜眼就見到心心念念的美人兒，這絕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啊！

『姐‧‧‧』曲默費力的喊出聲音，卻有些沙啞。

『覺得痛嗎？』蘇若雪有些心疼的撫摸她的臉龐，動作很溫柔很輕盈，生怕弄疼了她。

『不會‧‧‧疼‧‧‧』曲默回答同時搖頭，不小心牽動了被打斷的肋骨，因此忍不住喊疼。

蘇若雪整個身子彈了起來，慌張的將雙手固定好她的頭，不讓她亂動，略帶責怪的語氣說，『傻瓜！不要亂動，妳身上有傷呢！』

『哦‧‧‧』曲默立刻乖乖不動。

蘇若雪見她嘴唇上無一絲血色，而且有些乾燥，心想她一定覺得口乾舌燥，四處環顧病房找尋可以喝的水，發現病床旁的茶几上有一瓶附有吸管的水壺，上面貼著標籤，“病人飲用水”，於是毫無猶豫的端起來喂她喝水。

曲默醒來之後確實覺得口渴，她含住水壺上的吸管，用力的吸了幾口，讓清涼的水經由嘴巴流入乾燥的喉嚨裡，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蘇若雪待她喝夠了，慢慢將水壺拿開，然後嘆了一聲，皺起眉頭問，『是誰把妳打成這樣的？』

『‧‧‧是一群流氓‧‧‧他們有三個人‧‧‧每個人手拿著木棍‧‧‧我‧‧‧我不認識他們‧‧‧以為他們要搶錢‧‧‧所以我主動拿出皮包‧‧‧可是‧‧‧他們卻開口要一百萬現金‧‧‧我沒有一百萬現金‧‧‧所以‧‧‧所以就‧‧‧就‧‧‧我實在不懂‧‧‧為什麼身上沒有一百萬現金‧‧‧就會被打‧‧‧以前‧‧‧』曲默很無奈的回答，平平安安的活了二十幾年，從未遇到這種不講理的搶匪，也沒有被人痛打過，心中頓時感到一陣酸楚，覺得好委屈。

『好了，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了！』

蘇若雪猛然打斷她的話，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眼睛迅速閃過一道冷冽的光，然後轉過頭看著曲默低聲說，『曲默，妳就安心養傷，什麼事都不用理會，也不用去理解為什麼身上沒有一百萬現金就會被打的疑問。』

『哦‧‧‧』

『妳公司那兒我明天會打電話替妳請病假，所以妳不用擔心明天如果無故不去上班，老闆就會炒妳魷魚。』

『哦‧‧‧』

『我先去叫護士來照顧妳一下，然後辦理住院手續，順便買些吃的，妳就乖乖躺在床上，不要亂動，我會馬上回來。』

『哦‧‧‧』

曲默直愣愣的看著蘇若雪離開病房，低頭偷瞄身上包得扎實的紗布，雖覺得今天好倒楣，但很慶幸自己並沒有被他們打死，還可以親耳聽見蘇若雪對自己關切的聲音，今後要更加珍惜她對自己的愛，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當天晚上，蘇若雪替曲默辦好住院手續，沒有馬上回公寓，反而執意留下來親自照顧曲默，跟院方要了一張活動小床及枕頭被單，置放在病床旁邊。目前曲默住的是單人病房，空間很大，足夠放兩張床。辦理住院手續時，護士對她提議兩天之後就可以轉到雙人病房或三人病房，節省住院費用，但蘇若雪卻立刻拒絕，寧願多花點錢，讓曲默住得更舒服，況且住在單人病房，有電視冰箱，她也不用顧慮其他病人和親屬的目光，細心陪伴曲默，希望傷勢早點痊癒。

曲默因為骨折行動不便，必須用尿壺來解決生理需要，吃完蘇若雪從外面買來的魚粥，感到有些尿意。本想叫護士來幫忙，可是卻被蘇若雪阻止了，她自動幫她解褲子，不覺得尷尬。只能“任人宰割”的曲默也只好紅著臉讓她服侍，心中暗自發誓以後絕不讓自己受傷躺在醫院！

隔天一大早，蘇若雪打電話到曲默的公司請幾天傷假，公司老闆關心的問曲默傷勢如何，是否需要公司的幫忙，蘇若雪簡單的回答，『謝謝，不用了，她的傷勢穩定，不到一個禮拜就可以出院。』

隨後打電話到雜誌社請假，只說了幾句話，便將電話掛了。她抬頭看了曲默一眼，又撥了電話給林欣，告訴她曲默受傷住院之事，也說了病房號碼，要她不用太擔心，一切都非常穩定。

『姐，小欣她們‧‧‧』曲默漱好口，將漱口水吐在胸前的紙杯裡，聽見她打電話給林欣，怯怯的看著蘇若雪。

『妳怕她們擔心嗎？』

『嗯‧‧‧』曲默承認，她最不願意看見好友替她擔心，所以習慣“報喜不報憂”。

蘇若雪把手機放進手提包，輕輕摩挲曲默沒有受傷的臉頰，『她們是妳多年的好朋友，有權力知道妳的現況，妳可不能這樣對待好朋友。』

『嗯‧‧‧』曲默偷偷撇嘴，覺得蘇若雪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不敢反駁。

蘇若雪見到曲默撇嘴的模樣，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而且她們一定會立刻趕到醫院探望妳，等她們一來，我才能趁她們來的時候，回家幫妳帶一些換洗衣服，還有日常用品。』

『為什麼要等她們來，才能回家拿換洗衣服？這裡有護士啊！』曲默不大理解，微睜著雙眼問。

『潘曉美會武術，我不在的時候她可以保護妳，我不能再讓妳受傷。』

『咦？姐，妳怎麼會知道潘曉美會武術？』曲默將雙眼睜得更大更圓，蘇若雪何時變成無所不知的萬事通了？

『那天在“傾城”她有稍微提了一下，妳忘了嗎？』蘇若雪反問。

『嗯‧‧‧』

曲默想不起來，真的忘了潘曉美是否提起她會武術的勇事，當時只專心喝果汁，並沒有注意聽她們的談話內容。

過了半個鐘頭，潘曉美和林欣匆忙趕來，看見曲默整個身子包紮得像木乃伊，兩個人同時氣急敗壞的跑到曲默的病床旁，呼吸沉重。

『默默‧‧‧』林欣眼睛頓時盈滿淚珠，低聲哭了起來。

潘曉美兩隻手握起拳頭，咬牙切齒的大聲問，『是誰幹的？！』

『不知道，妳們先別問，警察待會就來做筆錄，事情的經過讓曲默告訴警察，妳們留下來陪她一會，我回去整理曲默的換洗衣服。』蘇若雪拿起手提包走到房門，『阿潘，對方是三個街道的小混混，妳可要幫我看好曲默，千萬別讓她四處亂跑，我馬上回來。』

面對美麗動人的蘇若雪，潘曉美鬆開拳頭，明白蘇若雪的話中之意，『是，蘇姐 ，我一定會幫妳看好默默，妳早去早回。』

蘇若雪走了之後沒多久，一名年輕斯文的警察跟著曲默的主治大夫過來做筆錄，他已從主治大夫知道曲默的傷勢是被類似木棒的武器所傷，如今必須從被害人口中瞭解事情經過，才能幫她找到歹徒。

曲默很配合的敘述被打的經過，以及歹徒的長相，可是一旁的潘曉美卻越聽越憤怒，幾度想衝到外面找兇手，並且殺了他們，幸好林欣瞭解潘曉美的性子，用手壓住潘曉美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過於衝動，會把事情弄得更亂，潘曉美這才耐住怒火，安靜的聽完曲默的敘述。

『他們沒有搶走妳身上的幾千塊，這可能不是單純的搶劫，等我們調查清楚再給妳們消息。』警察收起記事本，又鄭重叮嚀，『這幾天不要隨便外出，好好待在醫院養傷。』

曲默立刻露出一臉囧樣，肋骨和小腿都骨折了，那兒也去不了，為什麼蘇若雪和警察都認為自己會到處亂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