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笑了。
看著鏡中不屬於他的自己…是誰喚醒了我體內的惡魔？
應該要很害怕的、但卻笑了：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
一切都很完美…

「什…什麼？」

「紅燒獅子頭很好吃哩！這名字不錯吧？色、香、味俱全。」部長滿意地說。
我是不是在作夢阿…這裡真的是地獄嗎？

「部長阿…我還是取個普通一點的名字好了。」

「不行啊，所有新來的鬼都是我替它們取名字的耶！不能壞了規矩。」部長用後腳抓了抓癢。

這隻死狗…

「好…部長，」死神對著追著球的部長說道，「該討論正事了。」

部長吠了一聲，跳回椅子上，伸出舌頭大口喘氣。「沒錯，要幫她安排份工作。」

「什麼？都已經死了還不能輕鬆一下喔？」我十分驚訝，原來鬼也是要工作的。

「當然，」死神冷冷的說，「不為這世界奉獻一己之力的話，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真是冷血。

「放心~我是很開明的，有很多種類讓你選擇。」部長用短短的手掌敲了一下電腦，「 廚 房。負責全地獄的伙食，由孟婆負責，工作內容是要收集食材、烹調…；油 鍋。是這裡的澡堂，工作內容就是洗洗鍋子、試試水溫…；行 政 單 位。當然就是在冥府內工作啦！管理一切靈魂的動向，嚴密監督他們有沒有守法，不過這是要在上面行為良好的人才能應徵的…另外還有藝人、化妝師、裁縫師、風水師、房屋仲介公司…」

聽起來倒是都很正常。「對了，那死神呢？這也是一種工作吧？」突然想到，這是個最接近人間的工作吧？如果可以…

「不行。凡人不可以接這個工作，你們的身份不夠。」不等部長答腔，死神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尖銳寒冷，讓我不禁懷疑，他和先前那個溫柔的死神是同一個嗎？

什麼嘛…我又不是問你！我不理他等著部長的答案。

「恐怕要讓妳失望了。沒錯，你們的確資格不夠。」部長苦笑道。

什麼東西啊？不是說民主、人人平等嗎？現在又來說什麼資不資格了。

「總之，來到這邊妳只能選擇剛剛部長提到的工作。」死神說道。

「喔。」我空洞地答一聲。真不是滋味，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法院可以讓我上訴？我對烹飪還滿有信心的。
「…在冥界都吃些什麼阿？」想到剛才部長看的食譜，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吧？

「我看一下…孟婆的每日一料理，」部長盯著電腦網路，「就舉今天晚餐的例子吧！有炸蟑螂、燉腦漿、脆皮炸腳趾、眼珠沙拉、甜點是人血果凍和小腸冰淇淋呢！果然是營養均衡。」

…真是倒盡胃口，我死也不會吃。

「不！不，我還是換一個。房屋仲介…？內容是…」我學乖了，還是問一下比較保險。

「恩？就是賣房子阿！你們人間不是也有？」部長理所當然地說，我鬆了一口氣。

「像是水晶、金屬、石頭阿，最近木頭的又流行起來了呢！配合最新科技內附空調及電動挖耳棒…」

「等等，」越聽越不對勁，房子哪有金屬的，還附什麼挖耳棒？「你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什麼？」部長把視線從螢幕上移開，「當然是棺材阿！」

「…」

在這個世界裡，用正常的眼光來看待一切的話，不用5分鐘就會瘋掉了。

＊＊＊＊＊


在地獄裡沒有黑夜白晝的分別，只有一片永無止境的陰鬱枷鎖…
我早已喪失了時間觀念。沒有時鐘，沒有早上趕公車和捷運的人群，放眼望去周圍是一大片荒涼，不是這裡太大了，就是這裡鬼少的可憐…
在這兒什麼責任都沒有了。不用擔心明天的考試、下一次的報告、害怕父母又會吵架、老朋友會斷了連絡、辛苦經營人際關係、為了融入這個醜陋的社會而一起腐化…

什麼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我討厭這樣…我一定要找機會離開這裡，至少再去看爸媽、朋友、老師…再去見大家一次。
我在心中暗地裡發誓。

「動作快一點，還有很多工作哪！」有著一頭鮮豔橘髮，圍著圍裙，還有超濃一字眉、腳毛的厚唇–––女人。

她就是孟婆。最後我還是被分到這裡來了。

「新來的鬼就是這麼叫不動，笨手笨腳，小心我趕你走。」孟婆大吼。

我才不稀罕，又不是我自願來的…走就走，反正也不怕餓死。我小聲嘀咕道。

孟婆瞪了我一眼，露出一排泛黃的噁心牙齒。「獅子頭。」

喔！我恨這個名字！

旁邊的鬼都在嗤嗤竊笑，但那卻是我聽過最可怕的笑聲。有人咯咯地笑到把眼珠抖出來、有人笑起來像是在哀嚎、有人的舌頭長到掉至地上…

渾身雞皮疙瘩。

「啪！」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突兀地蹦出。接著哀嚎聲四起，遠方冒著大量的蒸氣。

「孟婆，XIIXL被打破了！」一個老先生大聲喊到。

我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孟婆怪叫一聲，像是有人打碎她的臉似的，急忙和其他鬼朝冒蒸氣的地點跑去。

猶豫了一會兒，我也趕了過去。


現場慘不忍睹…原來那些蒸氣是『魂魄』。

XIIXL是一個放在大鍋子裡的暗紅色液體，如血液般黏稠。而被那些液體潑到的鬼，就被蒸發、腐蝕了。
有些鬼是半身被腐蝕，現在正趴在地上哀嚎…
然而大家就如同是在看表演一般，興奮的交談、討論，完全沒有人打算去幫助地上的鬼們。

「誰！」孟婆的一聲大吼使全場一片寧靜。「是誰打破XIIXL的？站出來！」她的臉一片慘白，聲音在顫抖。這時大家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XIIXL是用來當刑罰的終極液體…被濺到的鬼可是再也無法投胎、將永遠地消失阿！」

我一陣錯愕。天阿…
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是我。」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我，一陣冰涼滑過我的脊椎。

一個有著輕柔銀髮的少年從我後方走了出來，「我叫13。是我打破的。」

銀白色的髮絲劃破黑暗混濁的煉獄，純真的笑容似乎可以抵擋一切邪惡物質的侵入。水汪汪的翡翠綠色瞳孔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孟婆對於這個少年的鎮定態度很不滿意，似乎此時的他應該要嚇個半死才行。

「…很好！你讓無數個魂魄被迫消失，違反了大世界一切的自然定律…你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後果吧？」嘴角上仰，眼珠暴凸。「我必須帶你去刑館，在那裡受盡一切折磨，你將會體驗到地獄的終極刑罰，直到永遠…讓你想消失都不行。」

少年表情依然不為所動。孟婆氣壞了。

「死小子，以為我嚇你阿！你將在那裡受盡一切原罪，不斷地體驗所有人間最惡毒、病態的痛苦，同時撕裂你的靈魂，啃蝕你的精神！傻小子你聽好，」她觀察著少年的表情變化，「你會先經歷扒皮、抽筋、削骨、放血…等最基本的待遇。再來是活生生用熱油灌進你的雙耳、插破你的雙瞳、劓鼻；接著就要開膛破肚囉…先拉出腸子…」

「夠了！」我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大聲叫了出來。空氣凍結，就如同我已死的心。

「這件事他固然有錯…但為什麼要創造出這麼可怕的東西？既然它那麼重要，又為什麼要放在這種人人都可以拿到的地方？今天他只不過是所有經過這裡，碰巧打破的那個倒楣鬼，那明天、後天呢？」我很害怕，但這些話還是脫口而出。
所有鬼用異樣、充滿寒氣的眼神盯著我。

「死小鬼…這哪有妳說話的份？」孟婆開始著急，尖銳的喊了出來。「你們兩個都是這裡的大麻煩…乾脆把你們都送走算了！」

鬼群開始興奮地咆哮，一條條長滿刺的暗紅色藤蔓爬到我和少年的身上，它們不斷蠕動著，彷彿有生命般，顏色讓我想到血…
沒有了生命的我卻會對此時此刻感到害怕，刺骨的疼痛如浪潮般席捲而來，一種痛徹心扉的痛楚，想必鞭刑都比不上。讓人不得不讚嘆道：不愧是地獄啊！

我開始大聲哀嚎，活生生被撕成兩半或許還比較輕鬆…快殺了我吧！我不要再受這種痛了…殺了我…
其他的鬼和孟婆的臉都在旋轉，最後看了一次少年模糊的臉，我跌入一片黑暗。

＊＊＊＊＊

一陣溫柔拂過我的臉龐，如同母親溫暖的雙手，我的心也溫暖了起來…
媽媽的聲音摧喚我該起床了…弟弟總是淘氣的賴在我身上撒嬌…父親厚實的大手…我背著書包跑入陽光中，小星已經在門口等我了，她柔柔的褐髮飄揚在空中；櫻花樹下我向著學長告白…我的心跳的好快、我的臉如火燒般灼熱麻燙…學長說了什麼…？
雙頰滑過冰冷的淚痕…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我的心…好痛…

驚醒。

回到現實，我已經死了，但心仍在抽痛。我的一切…

眼睛慢慢適應環境，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死神的面孔映入眼簾，他正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原來，夢裡的我哭了，現實的我臉上也滑過一樣的液體。
在地獄，淚是沒有味道的。就如同我們，沒有了身軀、沒有了記憶，卻依然存在。

「作惡夢了？」死神柔聲問道，他看起來很哀傷。

「不是…是一個很溫暖的夢…」我再度哽咽。在夢中我仍活著，仍過著一樣正常的生活…
死神溫柔地望著我、等著我。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我強迫自己馬上回到現實，進入狀況。

「XIIXL被弄破不久，我便和其他死神趕到了，妳和13都已經暈了過去…」他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

「那這…又是哪？刑館？」處罰犯人的刑館會有這麼舒服的大床嗎？

「不，這裡是冥府的休息室。妳和這件案子並沒有關係。部長很不高興孟婆動用私刑，擅自用了幻藤。」
13…那名少年？！

「那13呢？他會怎麼樣？」我開始著急了起來，少年純真的樣子模糊地在腦中浮現。

「現在正在部長那裡接受審判。很可能會被處以極刑…永遠受人世間7大原罪的折磨。」
那，孟婆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嚇唬人的？！

「可是…可是也不能全怪那名少年阿！」我激動大喊，努力想挺起上半身，身體卻十分無力，以酥麻的刺痛回報我…

「我知道，這件事孟婆也有疏忽，」死神安撫我，「但打破XIIXL是重罪，更何況波及到這麼多鬼…」

「死神先生，帶我去找部長好嗎？」

「什麼？妳想做什麼…」死神不安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但總要做點什麼吧？」

對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孩如此認真，我只是想做些事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吧？

如果是你，也會認同我的決定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