Ｙ教授在義大利曬紅了臉回來，愉快地享用系秘書提供的小餅乾時，終於被我攔截到了。

「來來來，百同學！」Ｙ教授殷勤招呼，好像茶水間是他家廚房：「秘書烤的小餅乾真不錯。」

我知道。

如果沒有這些不定期出現在茶水間的家庭烘培，我早就餓死又投胎好幾次了。

趁著Ｙ教授吃得高興，我趕緊旁敲側擊問他最近忙不忙。

「忙！忙！但是到義大利開會太值得了！Ｍ大學的Ｍ教授介紹了一篇文章給我，剛好解決了我的難題，現在我可以用簡單的文章跟大學部學生解釋新自由主義的概念。說到這個，我們可以好好思考跟歐洲學者合作的可能，也許可以在明年組織一個研討會，更深入去討論大學教育面臨的挑戰。當然，如果可以邀請Ｍ教授……。」

Ｙ教授滔滔不絕說起他的新發現、新目標、新計畫、新論文、新挑戰，我完全找不到空檔問問推薦函的新進展，不得不承認「閒話家常」是個徹底錯誤的策略，必須趕在Ｙ教授把研討會每篇文章都評論一次之前，找出新的方法。

就在Ｙ教授列出第九個跨國合作的可能後，我好不容易抓到他喝水換氣的暫停時間，學妹卻在此時帶著光明燦爛的笑容出現在茶水間，用最積極進取的態度大聲打招呼。

就像百貨公司限時大拍賣一樣，突然間茶水間湧進越來越多搶奪免費小餅乾的研究生。不管認得不認得、是不是他的學生，Ｙ教授一概熱情歡迎，更熱情地辦起即興演說，招兵買馬一起對抗新自由主義。

還以為自己終於被看見的學妹瞬間變成壁花，眼睜睜看著Ｙ教授被團團圍住。我一個人躲在角落劃圈圈，吃不到小餅乾。

＊＊＊

距離截止日期一個星期，寄了長長短短九封e-mail後，依然沒辦法從Ｙ教授手中拿到推薦函，我開始認真考慮放棄他另找別人。

「不能放棄。」學姊康妮神情嚴肅：「如果沒有指導教授的推薦函，對方會覺得這中間一定有古怪。」

能有什麼古怪？不過就是我的教授怪忙的而已。

「他們可能會覺得是你的研究不夠好，指導教授還不打算讓你畢業。」隔壁辦公室的班傑明率先提出看法。

「也說不定他們覺得你的指導教授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能推薦。」同辦公室的珍妮佛補上一刀。

「也許會覺得你的指導教授認為你不值得推薦。」剛好路過的小艾也順手捅我一下。

「或者認定你的人際關係能力或人格有問題。」康妮學姊做出致命一擊。

我不想承認我的表現不夠好、問題不夠深度、研究題目不夠有趣，更不認為我的人格有問題。但是全世界都知道我還在等Ｙ教授的推薦函，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似乎說明了我真的有問題。

不幸的是，美夢大學選在這個時候通知我，他們還在等Ｙ教授的推薦函，才能夠完成申請程序。

緊跟著通知信而來的，是美夢系主任客氣的邀請函，告訴我他們今年年會時要舉行非正式的個人面談，歡迎所有出席研討會的申請人參加。

我的推薦函少了一封、銀行存款已經快空，但是「非正式個人面談」這種大好機會不能放過，無論如何也得在年會之前弄到Ｙ教授的信和去研討會的機票。

經驗告訴我，雖然系主任的信上有簽名，這兩封信其實都是秘書打的。美夢大學的美夢教授們應該還沒有發現我的申請文件不完整，還來得及補救。

拿出搶銀行的氣勢，我再度衝向Ｙ教授的辦公室，路過茶水間時發現他在裡面吃小餅乾。

「教授！教授！我要去參加今年的年會！」顧不得什麼打招呼寒喧，我上氣不接下氣的直接講重點。

Ｙ教授捏著剩下一半的小餅乾，眉開眼笑：「太好了！」

「要去和美夢大學做非正式個人面談。」

「太好了！」

「但是我的申請文件還少了一點。」

「這樣不好。」

「可不可以請教授在週末以前幫我寫好推薦函給他們？」

Ｙ教授依然捏著剩下一半的小餅乾，表情疑惑：「我還沒寫嗎？」

「對。」

「唉呀！」Ｙ教授扔掉半個小餅乾：「你要告訴我啊！不要這麼客氣，不然我忙起來會忘記的！」

一個小時後，我在系辦公室外送信件的箱子裡，看到一封寄往美夢大學的信，寄信人是Ｙ教授。

隔天早上，我的e-mail信箱出現另一封信。Y教授說，大城大學也有一個很適合我的工作，他們會在年會時進行非正式interview，要我趕快把資料準備準備，丟給他們。

「你一定不會有問題的。」Y教授打包票：「我幫你寫推薦信。」

問題是…Y教授的保證真的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