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文學&影像主題組」-愛、欲與死—以邱妙津的《鱷魚手記》與《蒙馬特遺書》對於愛、欲、死的探討
「現代文學&影像主題組」-愛、欲與死—以邱妙津的《鱷魚手記》與《蒙馬特遺書》對於愛、欲、死的探討
「現代文學&影像主題組」
愛、欲與死—以邱妙津的《鱷魚手記》與《蒙馬特遺書》對於愛、欲、死的探討
說明:九○年代受到文壇矚目、深具才華的女同志作家邱妙津(1969-1995年,26歲)在巴黎自殺身亡,在同性戀還未解禁的年代,邱妙津其人與其作品影響同志與文學甚為廣大,成為一則悲劇的傳奇人物。
請介紹邱妙津生平。
請以上述兩部小說作一簡介,並從中看邱妙津的愛與欲,以及連帶使她自己走上毀滅之路的那種的暴烈的愛,以及其充滿深度的對愛與欲的思索與困境。
節錄文章的佳言佳句,並闡述心得與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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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零年代受到文壇矚目、深具才華的女同志作家邱妙津(1969-1995年,26歲)在巴黎自殺身亡,在同性戀還未解禁的年代,邱妙津其人與其作品影響同志與文學甚為廣大,成為一則悲劇的傳奇人物。
• 在此將會闡述邱妙津的生平,並從《鱷魚手記》及《蒙馬特遺書》中探討她的內心及感情世界,了解她過於豐沛強烈的愛、欲以及自我毀滅的死亡原因。
前言
九零年代受到文壇矚目、深具才華的女同志作家邱妙津(1969-1995年,26歲)在巴黎自殺身亡,在同性戀還未解禁的年代,邱妙津其人與其作品影響同志與文學甚為廣大,成為一則悲劇的傳奇人物。
在此將會闡述邱妙津的生平,並從《鱷魚手記》及《蒙馬特遺書》中探討她的內心及感情世界,了解她過於豐沛強烈的愛、欲以及自我毀滅的死亡原因。
作者
.生平簡介
邱妙津,台灣彰化人,一九六九年生,一九九一年畢業於台大心理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前往法國,留學巴黎第八大學心理系臨床組,一九九五年六月在巴黎自殺身亡,得年僅廿六歲。著名的女同性戀作家。她的著作影響台灣的同志文學相當深遠。
邱妙津堪稱現當代文壇裡,最具傳奇性的悲劇人物。生於一九六九年的她,一九九一年畢業於台灣大學心理系後,留學法國,在巴黎的蒙馬特自殺身亡,死時僅廿六歲。這位年輕的女作家生前,雖曾以〈囚徒〉、〈寂寞的群眾〉等小說屢受文學獎肯定,但真正聲名大噪,卻是因為一九九五年十月,也就是邱妙津辭世後四個月,她的首部長篇小說《鱷魚手記》獲得時報文學推薦獎,而書中的「拉子」、「鱷魚」等詞也成為台灣女同志習襲用的自我稱號。關於邱妙津的自殺,有相當多種的說法,正確時間是1995年,然而日期並不確定,可找到的資料是6月30日。至於自殺的形式,大部份資料都指向於她是用水果刀刺胸身亡,而非跳樓或是服藥。
• 寫作風格:作品多描述女同志間的愛欲。心理學背景使她的書寫援用心理分析式的語言,而呈現出關係中介乎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種種幽微複雜的互動。
• 人生觀:
前期:懷疑、焦慮〈鱷魚手記時期〉
中後期:坦然面對愛情及其生理需求〈蒙馬特遺書時期〉
.寫作風格
邱妙津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自己一定要寫作,如果不寫作或太久沒寫作人生就完全沒有意義,我生活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寫作。」
在此猜想,邱妙津之所以寫,是為了抒發。抒發那些關於自身,能說與不能說的秘密。在當時她所處的年代,同性戀者不被大多數的社會大眾所接受,因此她創造出了《鱷魚手記》中的鱷魚,披上人類的大衣,偽裝然後窺視著所謂的「正常」人類,但最終鱷魚卻無法逃脫自身的束縛及壓力,縱火自焚。
邱妙津的作品大多描寫女同志, 締造了九零年代台灣女同志書寫的里程碑。《鱷魚手記》裡的敘事者「拉子」已成為女同志的認同和代稱。她藉「鱷魚」批判異性戀社會,亦使「鱷魚」成了某些女同志自我認同的身分。然而邱妙津的意識形態毋寧是保守的。在她最著名的《鱷魚手記》與《蒙馬特遺書》兩長篇之中,字裡行間皆表現出強烈的男性/陽剛認同,以啟蒙者、書寫者、藝術家的身分企圖操控情慾、生命和文學的文本,追求絕對的愛與美。
在她早期的作品中,充斥著 美麗與醜陋的兩極意象使文字飽漲痛苦的詩情,但與晦澀的心理描寫及迂迴的情節合看,又暗示著同性禁斷之愛的絃外之音,而成為「衣櫃中」(closeted)的文本,也旁證了此時期的邱妙津,尚有無法將自己的T身分、此種「類似希臘神話所說半人半馬」Sphinx式的心象公諸於表的障礙。
而邱妙津筆下的第一人稱敘述者,常認為只有T才具有真正的女同性戀身分。這顯然是因為在異性戀社會裡,性愛皆為男-女的模式,同時各有二分式涇渭分明的性別準範,T遂順著此一既有腳本,自以為「像男人般地」愛欲女人,而認為婆則仍是個「社會蓋印下的正常女性」。T背負不男不女的特殊身分,被拋擲於分類的格線之外,而欲尋求一個確切的形象以自我認同;邱妙津則使T認同採取順著「男性版腳本」走的途徑。
而這與 法國女性主義學者莫妮克•薇蒂格的主張“女同志不是女人”不謀而合,而邱妙津挫敗的“女同”書寫又為其增加了一些絕望的補充:女同性戀者是不完整的、失敗的男人。
這也是邱妙津的女同性戀小說中固有的一種趨向:強烈的陽性認同。過度激烈的陽性認同渴望使邱妙津對自身的“陰性”自我一再貶降,所以其“女同”書寫一定程度上反而有否定“女同”和“女性”的傾向。
至於她的心理學背景 使她的書寫援用心理分析(psychoanalysis)式的語言,而呈現出關係中介乎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種種幽微複雜的互動,同時許多意象與符號也皆是從學術概念與術語轉化而來。
「原型」(archetype)此一概念正是源於C. G. Jung分析心理學的理論。Jung認為人格原型包含著「陰質」與「陽質」,亦即人格中男/女性的層面,而非關於生理性別。
她絕大多數的作品中充斥著大多數人無法理解的強烈愛慾,過大的情慾使得自己以及身旁愛的人喘不過氣,致使最終邱妙津如同鱷魚一般踏上自我滅亡之途。
.邱妙津的人生觀
在這次的閱讀中不難發現,在前期她仍對自己的性向感到懷疑、焦慮、不認同等等,甚至對於自身的生理需求感到罪惡,或許是因當時異性戀在社會上處於強權,因而在她的心底產生一種內化,認為自己的戀情是畸形而不被認同的,例如 拉子半人半馬的自我吊詭想像,實際是時刻纏繞著她的「異端」體認強化後的心理映射。
「怪物」感覺讓她總在抗拒自身的性向及其實現:「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誰,隱約有個模糊的我象浮水印在前面等我,可是我不要向前走,我不要成為我自己」;因為對自己性欲的恐懼而自覺必須穴居,以免在人前現出原形,將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鱷魚的偽裝、隱逸與受到媒體和公眾的刺探、追逐後的一再逃避複製且深化了拉子怪異被拒的自我意識。
但在她書寫她的遺作《蒙馬特遺書》時期,她似乎漸漸拋開那些觀點,不再認為那些慾望是不正常的,選擇了接受, 她強調自身陽剛氣質和強烈「男性」的基礎上,無論她對女性產生欲望還是女性對她產生欲望,都是自然和理應如此的。同性戀命運成為一種只是與異性戀相比數量上占了少數的一種自然情愛關係而已。同性戀是一種方法,女人用它來解決她的一般處境,特別是她的性處境提出的問題;同性情欲既不是一種厄運,也不是被有意縱情享受的一種變態,它是在特定處境下被選擇的一種態度,就是說,它既是被激發的,又是自由採納的。
邱妙津的女同身份自我認同之路從前期激烈否定和痛苦回避,發展到對女同性戀異於常規的情欲取向放開胸懷,不再以道德疑慮自我鞭笞。
而在部分異性戀者的眼裡,「離開」便等於「背叛」。在部分同性戀者的眼裡亦是如此,而同性戀者,又往往比異性戀者愛得更深,恨的也更深,而 邱妙津她又可說是完美主義者、理想主義者,敏感而細膩。生命不允許任何缺陷,愛情不允許有背叛,在無法釋懷與抽離的情況下,邱妙津如同陷入流沙中而不可自拔,一步步踏上自我毀滅之途。
她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家人從小包圍在我身旁,再如何愛我,也救不了我,因為我根本不讓他們靠近我的心。我把假的、較接近想像的我丟給他們。」這話不只對邱妙津本身非常痛苦,對她的家人們也是非常殘酷的告白,所有人都想救她,但是卻都無能為力,所有的「關懷」都變成一種「傷害」。邱妙津自台大畢業,留學巴黎,如此讓人稱羨的背景卻因她再怎麼追求也得不到的永恆與真誠傷了自己。
【鱷魚手記】
.簡介
在這個排斥同性戀情結的社會底下,以「鱷魚」諷刺性地代表著同性戀者的恐懼與悲哀。同性戀,難道真的該被譴責嗎?女人理應要愛男人,但一旦女人愛上了女人,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
邱妙津在「鱷魚手記」一書中,清楚地表達出內心的矛盾與衝突:她極力想擺脫自己會愛女人的天性,不想被社會定位成為「鱷魚」;卻又始終無能從泥沼中逃脫,只有越陷越深……終致走上死亡這條路。
.書中人物介紹
我(拉子、鱷魚):本書作者,怪人一枚,到高中之前仕途過於順遂,上大學後發現自己具有同性戀性質,此後開始內心自我拉鋸。
水伶:本書女主角,作者第一個喜歡上的女性,因作者過度追求而開始疏遠作者,最後疑似崩潰過度而而精神分裂。
夢生:大學時期遇到作者,曾經追求過作者,本身也有同性戀特質,是處狂的心靈支柱,曾混過黑道,最後染上毒癮。
楚狂:拉子在社團認識的人,原本打算投海自殺,被夢生解救之後曾和他交往過一段時間,人格分裂過一段時間,據處狂本人言,最後人格穩定下來;而夢生則說他主人格崩壞。
吞吞、至柔:拉子的學妹,跟拉子很投緣,兩人因互相喜歡而矛盾。
小凡:拉子在擔任義工時結識,被其悲觀特質所吸引,但在作者拉鋸之下決定離開,最後染病被作者丟在醫院。
小凡的未婚夫:和小凡曾立下婚約,後來分開。
.佳言佳句
有時,有些悲哀與痛苦的深度是說不出的,有些愛的深度是在愛不到的,她在身體內發後,那個地方就空掉了。(P.146)
解析:對於邱妙津而言,在心中那過於龐大、令人無法負荷的情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喻的。愛得太深太重,使她愛到最後只是感受到無窮無盡的空虛與悲切,甚至覺得她怎麼愛別人都不夠,都無法填補內心的那塊空虛。
如果你不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自己所需要的,那麼你永遠無法誠實的愛別人。(P.214)
解析:邱妙津在書寫本書時,對於自己的情感仍處於不敢確認的狀態,尤其在面對自己生理的慾望層面。她愛上的是個女人,而她自己的生理性別也是女人,只能像「鱷魚」披著人類的外衣,在那個時候,她不想也不敢去觸碰性慾這一塊,她明白她的愛之深,若不夠小心是足以讓雙方毀滅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才使她不想誠實面對自己的需求,就怕最後換來的是自毀。但她若不誠實的面對自己,那她也無法得到或真實的去愛自己所愛的人。
真正的死亡是在生跟死都一樣的,我不需要去尋求它,那怕整座山會自己壓到我身上,我靜靜等待,不需特別做什麼。(P.219)
解析:此時的邱妙津或許已經有了死亡的省悟,她只是以一種等待死亡的姿態苟活,這或許是因為前期她對自身這種她認為不正常的愛慾感到痛苦、拉鋸,而寫下的。看起來雲淡風輕的描寫,卻寫敘出人生最終要面臨的死關,由此也不難發現邱妙津對於人世間不再有多餘留戀,就像是為自己最後的自殺鋪路那樣。
【蒙馬特遺書】
.簡介
邱妙津以書信的方式,描寫出她的心靈深處。蒙馬特遺書裡,她很愛很愛一個人,她是絮,她們曾在法國一起生活了幾年,還養了一隻象徵愛情結晶的兔兔。故事的開頭,以寫信給某個名叫小詠的女孩,告訴她帶著愛情離開這個世界的兔子與一段凋零之愛情故事為起頭,將自己的靈魂以爆裂般發洩出去,不惜讓自己身受重傷也要宣洩心靈的故事。
不,嚴格說起來它並不完全是一個故事,它還是一段驚心動魄的過程。一封又一封的書信中,她提到很多事,日常、朋友、情人、家人,記錄著她的心情,從書裡,知道了她最掛念的人是絮。故事中,她曾對絮有期望,與絮的結晶─兔子死了。回想起與她的種種,即便被絮背叛,仍守著這段破碎的愛情,期待著再次成為絮的綠洲。
她也曾對絮有怨懟,因絮的背叛打了她,信裡甚至強烈到將她視為一個罪犯,控訴她奪走自己的一切之後背叛她,並視她如洪水猛獸般避之唯恐不及。邱妙津曾寫道:「我竟將這兩份『純潔性』的意義交給最後我完全無法尊敬的你,而你又是採用一個我一點也無法瞧得起的年輕人來作為理由踐踏這一切!在這個令他人崩潰的惡意過程裡,不見你的人性光輝,也沒見你表現出對任何人毅然決然之魄力,更不見你對任何事表現過什麼真正破釜沉舟的擔當,只換來長長過程裡你頭埋沙堆兩腿發抖,以及事後之於這一切鬧劇與混亂的迷茫與逃躲…。」
邱妙津告訴小詠,被絮所背叛,傷的痛徹心扉,即使之於世界是微不足道之事。世界仍在轉,自己的傷卻無法平息,對於有無辦法展開新的一切感到懷疑,深知小詠是了解自己的,卻無法再度擁有期望,人生只剩下對愛情的責任。她想重新開始,卻還是在寫完這本書之後,選擇了「另一種」重新開始。
.書中人物介紹
我:我是一名同性戀者,他去法國留學時遇見了「絮」,在她與愛人「絮」在法國共同生活了八個月(九四年六月至九五年二月)之後,絮離開了我回臺灣,我非常重視這份感情,所以絮的離開帶來了無盡痛苦與折磨,最終沒辦法接受失去絮與沒有絮的生活,所以選擇了結束生命。這本書就是Zoe寫下二十封「遺書」。
絮:邱妙津(Zoe)在法國的戀人。但由於兩人在愛情上的觀點抱持不同的觀點,絮沒辦法接受Zoe太過強烈的感情,選擇了逃脫、離開Zoe。
小詠: 小詠是邱妙津(Zoe)的好朋友。每一篇日記(遺書)的開頭都是在向小詠訴說內心的傷痛,作為邱妙津每一篇日記(遺書)的見證者,小詠之於邱妙津的意義應為能夠理解且認同她的行為、也是她所信任的人。
.佳言佳句
「永恆」是我們能超越時間空間的限制、生死的隔絕,在生命的互愛裡共同存 在(或不存在),這互愛不是封死在我們各自生命體裡的,而是我們彼此互相了解、互相溝通著這份互愛性,無論生死,我們在彼此愛慾的最核心互相流動、互相穿透著……(P.71)
解析:此時,邱妙津已決定要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她相信,這份愛情不會因為肉體的死亡而跟著消失殆盡的。她對絮仍有著深厚的情感,她覺得正因自己對絮的感情如此強烈,才使絮從深愛她到亟欲想逃離。 邱妙津覺得,她自己的身體和心理都存在著一種「不滿足」,才讓絮的第二次承諾轉為雙重背叛,都是這種「不滿足」所造成的,自己其實並沒有錯!
我決定要自殺,以前所未有的清醒、理智、決心與輕鬆,因為是為了追求關於我生命終極的意義,是為了徹底負起我所領悟的,關於人與人之間美好的責任……我對我的生命意義是真正誠實與負責的,儘管我的肉體死了,形式的生命結束了,但是我並不覺得我的靈魂就因此被消滅,無形的生命就因此而終止。(P.117)
解析:已經誰也無法阻止她的決心了,自殺只是脫離,並不是生命的結束,邱妙津始終相信這個世界只是形式。解脫之後會以另一種生命存活下去,所以她覺得輕鬆。雖然我不知道死後會不會有另一段人生,但在她的信中我看到她是如此深信著,而且,她似乎對另一種形式的生命充滿期盼。
人生是由一大堆偶然性組成的,如果我相信有什麼必然性,那只是我的幻覺,如果我還相信自己的生命有什麼必然的價值與意義,那麼,我就太缺少現代性而傾向古典了。(P.154)
解析:在邱妙津的心中,似乎對自己生存的價值或意義感到質疑,相信偶然拼組成人生,一切不過是剛剛好而已。有很多人說,人生在這世上一定有其意義,以及被賦予的任務,但邱妙津卻認為生命之於偶然,不知為何而活在這個世上。這段話中,她努力告訴自己,去質疑那生命必然性,相信其偶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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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句
我日日夜夜只不住的悲傷,不是為了世間的錯誤,不是為了身體的殘敗病痛,而是為了心靈的脆弱性及她所承受的傷害,我悲傷它承受了那麼多的傷害,我疼惜自己能給予別人,給予世界那麼多,卻沒辦法使自己活的好過一點。世界總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心靈的脆弱性,我們不能免除於世界的傷害,於是我們就要長期生著靈魂的病。
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愛情理想不能實現,我以獻身給一個人,但世界並不接受這件事,這件事之於世界根本微不足道,甚至是被嘲笑的,心靈的脆弱怎能不受傷害?小詠,世界不要在互相傷害了,好不好?還是我們可以停下一切傷害的遊戲?
我的願望以不再是在生活裡建造起一個理想的愛情,而是要讓自己生活的好一些。不要再受傷害,也不要再製造傷害了,我不喜歡世上有那麼多傷害。當世界上還是要有那麼多傷害,我也不要活在其中。理想愛情的願望以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過一份沒有人可以在傷害我的的生活。
你是我現在相信、相親的一個人。但我一個人在這裡悲傷會終止嗎?縱使我與世上我所傷害和傷害我的人和解,我的悲傷會終止嗎?世界上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傷害,我的心靈已承受了那麼多,它可以再支撐下去嗎?它要怎麼去消化那些傷害呢?它能消化掉那些傷害而再重新去展開一份新生活嗎?
過去那個世界或許還是一樣的,從前你期待它不要破碎的地方他就是破碎了;但世界並沒有錯,它還是繼續是那個世界,而且繼續破碎;世界並沒有錯,只是我受傷害了,我能真的消化我所受的傷害嗎?如果我消化不了,那傷害就會一直傷害我的生命。我的悲傷和我所受的傷害可以發洩出來,可以被安慰嗎?在我的核心裡真的可以諒解生命而變的更堅強起來嗎?
讀後心得
古蕓萱:
剛開始閱讀這兩本書時,我對作者的思維其實不太能認同,尤其是一開始就閱讀的《蒙馬特遺書》,我完全無法想像作者是為了什麼而寫。是抒發?但看來又像是對外的一種宣戰,以她過於豐沛的情感向外界宣戰:她,並不如我們表面所看到的,而是內心深處因太深厚的情感而在外表披上人類外皮的野獸,就如《鱷魚手記》的鱷魚那樣。
在我做完作者簡介後,又在看了一次,這次是從《鱷魚手記》看到《蒙馬特遺書》,按著時間順序看。看完之後,我忽然發現我似乎能了解邱妙津的那種痛苦,那種因為強大情感,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的痛苦。因為太愛了,愛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扭曲了,但是都到這種地步了,又豈是說不愛就能不愛的?愛的越深有時反而會越空虛,因為怎麼愛都不夠,都無法填滿心中的那個巨大黑洞,走到了這一步,如果不是反噬自己就是毀滅他人,但卻又無可奈何,意志力不夠的就只能任由它如同陷入流沙。或許愛就是這樣一種一體兩面的事物,我想就像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吧!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斥責著邱妙津的自私,她的思維或許是受到異性戀社會的影響,在某些時候帶著非常極致的大男人主義,把自己認為是對的、為別人好的事物,不問意見就擅自安排,一如《鱷魚手記》中的水伶,明明就愛著拉子,卻被拉子強迫推回所謂的正常的異性戀的社會,這對水伶是多殘忍的一件事?但拉子卻以扭曲的想法,美其名是為她好,實際上就是水伶不照著拉子安排的路走不行。在故事中後期,作者開始誠實面對自己的慾望之後,又重新開始對著水伶緊追不捨,到最後,水伶也因這種過度強大的愛欲而精神異常,這是愛嗎?又如《蒙馬特遺書》中的Zoe對上絮,最後絮也因無法忍受而離開,最後還得獨自一人承接Zoe對她的所有指控,這公平嗎?我想這扭曲之後的愛,已經有絕大部分是佔有及控制了吧?
就某方面而言,我能理解邱妙津為何如此渴望愛,尤其在那個坦承出櫃便會受到他人異樣眼光的時代,但我不能接受她的處理方式,這樣往往雙方都會受到傷害。若是以無止境的傷疤來結束一段感情,留下的就只是遺憾與悔恨,與其這樣痛苦,那當初又為什麼要在一起?我不是邱妙津,但若我是她,就算在扭曲的愛之下,我也不會輕言放棄,更何況是自己造成這面目全非的愛的。
邱妙津的一生,成也情字敗也情字。她的多情讓她在文壇輝煌一時,如流星劃過;她的多情也讓她在巴黎舉刀自盡,像流星殞落。這是她要的嗎?又或者是已經無法承受了?但在《蒙馬特遺書》中,卻又不像那麼一回事。她把死亡當作一種救贖,對自己的救贖,但對其他人呢?她自己也曾說過::「家人從小包圍在我身旁,再如何愛我,也救不了我,因為我根本不讓他們靠近我的心。我把假的、較接近想像的我丟給他們。」這要她的家人們情何以堪?連理解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少了一個家人,說好聽是自我保護意識高,說穿了,也不過是另一種自私罷了。就算走不出、回不來,也不應該這樣自我毀滅,令人無限唏噓。
如果有機會能遇見邱妙津,我猜我應該會這樣問她:「這樣的妳,真的快樂嗎?」
何佳靜:
我尊重她的性向和這份感情,不過無法認同她的作法,畢竟暴力是不對的。
還有,我深刻的體會到,觀看別人的遺書和手記也是不對的,世界上有種東西叫隱私權,就算她有那個意思想大家看,在現在的社會中,最好也不要隨便看,因為隨時都有可能被告。就像有一個人被撞了,肇事者逃逸,在四周都沒有目擊證人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是幫他叫救護車,而不是去扶他,因為你有可能會被他陷害,說你是肇事者。現在的社會就是這麼冷血,我是不知道她那個年代啦,畢竟我沒在那個年代生存過。
林俞彤:
其實,說實話我真的很難接受這本書的內容,根本看不下去。
邱妙津在這些書信中以各種反覆無常的態度給絮寫信,或質問,或懇求,或眷戀,或憤恨,邱妙津幾乎整本書的內容都在批判絮。但是「絮」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書中只有邱妙津的聲音,沒有絮的聲音,絮不斷的被Zoe所指責。
邱妙津對於愛情的態度是很霸道、很暴烈、占有慾很強的,講每件事都說得非常入骨,講情慾、肉體、靈魂、慾望等,好像絮就是很想要他沒有她活不下去一樣,絮有一部分是他所製造的,沒有他絮會不成人形、根本沒辦法愛上其他人、實際上渴望著他的一切、與他結合等。
我看完前三章我就已經快看不下去,整個很同情絮,這是恐怖情人吧,還沒自由可言,我甚至覺得邱妙津根本是心理有問題很恐怖有點像變態、神經病了吧!她只談論自己的感覺,只講自己要什麼與不要什麼,只哀憐自己遭受的背叛與傷害,卻沒有相對地體會對方和瞭解對方。
曾奕寧:
這封遺書是以沉重的心情堆疊而成的,裡面對其他人的愛,以及,對絮的愛。她在信裡述說被絮背叛,因此打了她,最後,兩人的結束。她時而想挽回絮,告訴她她想回到從前,以及兔兔;時而責怪絮,因為她的懦弱,使得邱妙津被絮的家人所言論;時而又想離開她,因為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絮。最終,她帶著那多變的情感離開了這個世界。
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書本開頭的──《見證》,那是邱妙津寫給小詠的信,在信中她告訴小詠:被絮所背叛,傷的痛徹心扉,即使之於世界是微不足道之事。世界仍在轉,自己的傷卻無法因時間流逝而平息,對於有無辦法展開新的一切感到懷疑,邱妙津深知小詠是了解自己的,而她自己卻無法再度擁有期望,人生只剩下對愛情的責任。
然而,她豐沛而多變的情緒是對這個世界如此的敏感,她的眼睛與觸感是普通人的放大再放大,有些事情一般人不甚在意,對她來說卻是不論在時光之河漂流多久,都無法忘懷的。她自殺時,據說文壇一片譁然,本該有大好前程的她為何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大概就是那多愁善感的心吧!她的文章因「情」而大放異彩,她的生命卻也因「情」而殞落。
也許,當初了結她生命的,不是一把水果刀,而是那憂鬱的心與靈魂吧。在書信裡,她說了一件事,好幾次覺得要離開,最後卻留了下來,但這次,恐怕留不下來了吧。此時,邱妙津的心已經摔落到谷底,憂鬱到她的親人、摯友都在無意識中接收到了她的求救訊號了。對任何事都很敏感的她,無形中似乎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才導致她如此的痛苦吧。
我並不了解同性戀,無法深刻體會她的苦痛,但在她文字敘述中,看的出來她內心的糾結與拉鋸。即使如此,我也在她的文章中看到許多關心她、深愛著她的家人與朋友,因此對沉浸在感傷之中的她感到可惜。是的,她的心因背叛而感到傷痛,但是當她離開這世界時,有多少人為她而哭泣呢?
另外,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人生是由一大堆偶然性組成的,如果我相信有什麼必然性,那只是我的幻覺,如果我還相信自己的生命有什麼必然的價值與意義,那麼,我就太缺少現代性而傾向古典了。」我相信的是另一種說法:我們人生在這世上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賜與我們意義及任務。邱妙津感受不到自己價值而感到絕望,但即使找不到生存意義,也不是沒有,而是還沒找到而已。
退一步,海闊天空。也許她想想自己所擁有的,才能、家人與朋友;不要想自己失去的,愛人。就不會感到那麼痛苦了。
黃上芸:
看完《鱷魚手記》這本書,我覺得這本書有點難,即使看完了也無法馬上領悟書中的所表達的內容,還要重新再去看過幾遍才能懂。以前大家也對同志族群存有一定程度的不信賴和惶恐,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他們畢竟是當時的我所不能理解的族群,甚至也有一點禁忌的意味在裡面。但隨著社會的改變,漸漸的也越來越能夠接受同性戀者。
廖政安:
想做甚麼就能做到的人或許有時候也是很可憐的,因為太容易達成而空虛。不管什麼事情也好,太過於極端往往會招致毀滅或疏離,對我而言,作者是天才沒錯,不過就因如此覺得它過於寡斷、甚至幼稚,還很自我中心,即使有很多人被他其他特質所吸引,也因為這樣而與朋友漸行漸遠。
參考資料
http://wiki.eyny.com/wiki/%E9%82%B1%E5%A6%99%E6%B4%A5
http://mypaper.pchome.com.tw/sabrin/post/1241352996
http://mypaper.pchome.com.tw/sabrin/post/1241352996
http://www.fgu.edu.tw/~wclrc/drafts/China/liu-jian-hua/liu-jian-hua_01.htm
http://mypaper.pchome.com.tw/sabrin/post/1241352996
http://www.fgu.edu.tw/~wclrc/drafts/China/liu-jian-hua/liu-jian-hua_01.htm
http://www.fgu.edu.tw/~wclrc/drafts/China/liu-jian-hua/liu-jian-hua_01.htm
http://www.wretch.cc/blog/yating1112/3025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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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上芸 | 《鱷魚手記》簡介、、《鱷魚手記》佳言佳句、個人心得 | ||||||
廖政安 | 《鱷魚手記》人物介紹、《鱷魚手記》佳言佳句、個人心得 |
鳄鱼手记——2008.8.26(鳳凰電視台-[開卷八分鐘]/)影片:http://www.youtube.com/watch?v=F2flImVKPvs
18年後,重讀邱妙津
編者按
今天我們要重讀一位早逝的才女作家的作品。18年前,1995年的夏天,臺灣年輕的小說家邱妙津在她巴黎的寓所自殺,年僅26歲。她的驟然辭世在臺灣文壇引起一片驚愕,一時蔚為風潮。
邱妙津的作品其實不多,但是都讓人烙下非常深的印記。她的處女作長篇小說《鱷魚手記》有自傳傾向,第一次透露了她同性戀的性趨向,像書中所提到的“拉子”、“鱷魚”等辭彙,現在成為了女同性戀者沿用至今的自我稱號。
另外一部小說《蒙馬特遺書》,是她26歲在巴黎自殺之前的最後一部作品。由10多封寫給離棄她的人的信組成,以強烈純粹激情入骨的文字,細細剖析了心中的愛與美,藝術與人生,其中對女性情欲的深度書寫,大膽而坦率,悲情而直接,不僅在當時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也是臺灣女同文學至今難以逾越的作品。
不久前,廣西師大出版社首次在國內出版了這兩部震動一時的名作,再次喚起人們對邱妙津的回憶。臺灣作家駱以軍寫下《時光躑躕》,紀念那一批臺灣“60後”作家群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度過的時光。
時光躑躕
駱以軍(臺灣作家)
時隔近二十年,我重讀《蒙馬特遺書》,還是每一小章皆無法卒讀,巨大悲傷充滿胸臆。不是為多年前她早已發生的這個“自殺——遺書”的殞滅與存有的白銀壇城,而是為我們沒有對抗虛無、對抗媚俗,不願意在屈辱和剝奪後相信自己是不該被羞辱和剝奪的,在渾渾噩噩的時光泥河中這樣繼續活著。
邱妙津於一九九五年于巴黎的留學生宿舍自殺,使用非常激烈的方式,到了一九九六年,她的遺書《蒙馬特遺書》出版。我很難向大陸這邊的讀者重建、描述這本書對臺灣那一整代文學青年的重大影響。那出自一個二十六歲,挾帶了九零年代臺灣文學菁英(她且較同輩早慧)的“現代藝術文學之創作(而非改良)芻議”。
有一次和梁文道先生聊到“中國小說中的‘青年性’”,我如同夢遊般地在腦中穿過那些魯迅酒樓上、張愛玲黯黑大宅裏、沈從文的河流運鏡,或郁達夫的性的南方鬱疾……我說:我感覺中國小說裏沒有“青年的形象”;只有老人和小孩、特別是小孩,全是一些把頭埋在自己懷裏,蜷縮成一團的,卵殼裏的“少年”(或“孩童”)形象。還來不及孵化便孱弱地死了。
梁文道君指出我這印象派式的謬誤,他舉證了許多共和國經典小說的“青年形象”。譬如傷痕文學及尋根派裏那些青年。
其實我想到的是,在臺灣,非常迷惑的,回首才發現的,九零年代,我同輩一整批的創作同伴。譬如邱妙津(她的第一本小說是近乎習作的《鬼的狂歡》),或是幾年後走上自死之路的袁哲生與黃國峻。
袁哲生的成名作包括《送行》(在火車到達月臺時車廂內幾組人物的並不形成“故事”必然性的近乎炭筆素描)、《秀才的手錶》。黃國峻(黃春明先生的二公子),則是像法國新小說,一個房間密室裏空鏡頭的堆疊書櫃、窗簾或玻璃的光彩稀薄的人物的回憶碎片。一種黏著在客物上的憂悒、尖叫前的寂靜而非任何敍事者的心理分析式陳述。
或是香港董啟章的《安卓珍尼》(他是在臺灣的文學獎奪獎而引起注視),敍事聲音的陰性性別乃至人格分裂,背景延展一種人類歷史已遠離的“物種起源”的異質、淡漠“女孩脫離父系秩序(社會倫理的性別暴力)漂浮成獨立的陰性文明史”。賴香吟的《霧中風景》,受創的畫面,安哲羅普洛斯式的,人在其中何其渺小的孤寂荒原。最後一個說話者,或是馬華小說代表人物黃錦樹的《魚骸》(其實他要到幾年後的《刻背》這部駭人的小說才真正處理,“一部離散的南方華人流浪者之歌:文體即魂體”,一如猶太人上千年的意第緒秘傳怪誕,要求後輩記得的“時間意義上已滅族”,無文學史可框格擺放的,背了太多代故事的少年)。
那于我是一個,同伴們(大約都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歲)如整群白鳥在一種對小說冒險充滿遠眺激情的于藍天飛翔的整幅記憶畫面。我們後來被稱為“內向世代”。似乎這批臺灣六零後的年輕小說家群,在政治解嚴、文化的現實位標因媒體開放,因洶湧竄出的專家語言而立體縱深。年輕的小說家們已到了臺灣現代小說語言實驗的第三代了(在我們前代的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李永平、張貴興、李渝、舞鶴……),他們的作品,似乎已將中文現代主義的語言實驗,推到一個成熟且貪婪連接上卡爾維諾、波赫斯、艾可……這些如萬花筒如迷宮,小說如連接世界不同語境之觀看方法論的“大航海時代”,你可以透過小說的虛構、賦格、飛行設計圖或類似一座大教堂的繁麗建築……你可以出航到人類心靈海洋的任何百慕達,捕撈任何一迷蹤、裹脅了神秘、失落存在意義的白鯨。
問題是,回頭觀看當時的我們,這批處於九零年代臺灣六零後的年輕小說家群,你會發現,他們動員了更精微的顯影術,更微物之神的靜室裏的時光踟躕、更敏感的纖毛和觸鬚……卻都像是如此專注卻又無能為力地想探勘“我是誰”——那個大歷史圖卷已無法激起說故事熱情;“我”,像被摘掉耳朵半規管的醫學院實驗課的鴿子。那樣的自畫像,通常已是一張殘缺的臉。
這是我在時移事往,二十年後,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在北京出版,我想提醒此間讀者的。它並非一本孤立之書,或僅僅再複製一次“女同志的少年維特的煩惱”。
我非常恐懼那樣如極限光焰將一切黯滅的黑暗般,全吞噬進——“遺書”的詩語言的輝煌和表面上的驚駭與肅穆。事實上,從邱妙津開始,到黃國峻、到袁哲生……像一隻一隻同伴白鳥的殞滅,他們以自殺裹脅而去的巨大冰冷、空無之感,在事件剛發生如此貼近的我那一輩剛要跨過三十歲,將小說作為辨證世界、其命運交織、雜駁無限本質的“方法論”(卡爾維諾所言),他們確實強迫我們將正活著的時光,全歪斜、死灰成“餘生”。那似乎取消了你必須像赤足踩入黑夜水池哆嗦感受其寒冷的,卑微的活著,繼續在時光的長河中觀察其實黃金誓盟之愛如何腐蝕;持續的衰老,進入一種社會網路的男女關係、經濟關係、或慢速一如卡夫卡城堡的醫療體系的死生關係。那似乎取消了(作為一個小說家)你必須有足夠時間展輻以理解、觀看,才得以百感交集體會的“全景幻燈”:文明如何墮壞、人類存在處境有時可以流放在怎樣野蠻不幸之境;或如庫切的《屈辱》或納博可夫,那極限光焰,光黯滅前必須去交換的,時光爛葉堆中,你屈辱活著的時光。
也許,這樣的一本遺書,它或如顧城(《英兒》),或是三島,是某個輝煌心智激情,如一座以將之存有消滅為交換,使之強光爆閃(我們腦額葉中永遠的印記?)的“宇宙精神之預言”(譬如火燒金閣)那樣永遠放逐時光之外的壇城?
時隔近二十年,我重讀《蒙馬特遺書》,還是每一小章皆無法卒讀,巨大悲傷充滿胸臆。不是為多年前她早已發生的這個“自殺——遺書”的殞滅與存有的白銀壇城,而是為我們沒有對抗虛無、對抗媚俗,不願意在屈辱和剝奪後相信自己是不該被羞辱和剝奪的,在渾渾噩噩的時光泥河中這樣繼續活著。
生命的探戈
史咫陽(大學教師)
作為與邱妙津年齡相仿的同輩人,雖然知道她的死亡和文字一起創造了輝煌,但還是希望她依然活著,活在今天的這束光亮裏,雖微弱,卻存在。印有法國天才詩人寒波頭像和那句“生命還有其他”的海報下,如果還有一張微笑的臉,希望是她!即便沒有徹底綻放,至少還能在點點星火的煨烤下,拘一把溫暖,少一分孤單,少一分絕望。
偌大的舞臺,漆黑一片,只一束追光打在一對舞者身上。背景虛幻,觀眾靜默,只有無邊黑暗中的那束光亮和一對男女在起起伏伏的節奏裏相互糾纏。這是很多阿根廷探戈的表演場景,讀《蒙馬特遺書》,腦海中便出現了這樣的畫面。或許探戈的魅力就在於糾纏,而一場靈魂之舞離不開的也是糾纏。寫者即舞者。那些訴諸筆端的身體、意念、靈魂的纏繞何嘗不是一場生命的探戈。所不同的是,這是一場相同染色體之間的親密互動,在漆黑的夜裏,在找不到岸的絕望裏,舞者聲聲歎息,氣數漸盡,無奈用生命完成了最後的謝幕。
蔣勳在序裏說:這是我的盲點。的確,這是一本讓人有困惑有追問的書。太多的“看不到”和“零體驗”束縛著我們想像的神經,而我們能做的是跳出這藩籬,用一個平凡生命的目光去看待一場別樣的愛情。即便如此,我們依然會忍不住驚呼:世上果真有如此濃烈深邃的愛嗎?是什麼使得這愛如魔力般的紅舞鞋不停旋轉,生生不息?邱妙津,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生命,法蘭西文化薰陶下的藝術學者,多年的心路歷程讓她的藝術與情感在生命中重疊,使她內心充盈著巨大的能量,將那些記憶與情感的碎片拾掇得如此純粹而燦爛。她說:“因為在我生命最深沉的地方唯有她能瞭解。我想與她一起活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分鐘,只有她能給我欲望,給我勇氣活下去”。在最後一書(信)裏,她甚至做了精闢的總結:“愛是要跟整個人性相愛,要經驗的是對方生命力的全部人性資料,我們別無選擇,除非不要愛。”在她的世界裏,愛就是一場靈魂的舞蹈。當一個生命觸碰到另一個生命,彼此靈魂有了對接,年齡、性別、身體是可以忘記的。絮,她的靈魂舞伴,幾乎沒有任何外表的描述,也沒有人在意她是怎樣的體貌神情,只知道她是邱妙津不可替代的生命部分,是她生死情感的倚靠和靈魂深處最真的疼痛與歎息。她們曾有著全部的相互給予,從肉體到靈魂,沒有男女,她愛的是一個獨特的生命個體,而非僅僅有形的外在品相。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熱情,是一種人格樣態。它不一定在男體身上,也不一定在女體身上。是因為她熱情的品質衝撞開我熱情的潛量,而非她是個女人。是的,愛一旦有了生命,有了靈性,外在的枷鎖便不復存在。何必再拘泥於對同性之愛的獵奇與追問?何必再糾結于性別文化下的各種道德捆綁與探究?人類的靈魂之舞本就是超越年齡、性別、種族、地位而存在的。她不過是將愛放進了一個與自己體膚相同的載體,那裏住著她的靈與性,住著她對愛最本質的渴求與理解。想起了法國影星索菲•瑪索的一句話:愛是一顆心遇到另一顆心,而不是一張臉遇到另一張臉。當我們的目光穿越那些層層包裹的外衣,看到最原本的面貌時,也許才有可能去理解另一個彼岸世界或生命。讓人自由地愛吧,越自由或許才能越純潔。
翻開書的扉頁,下方有一行小字:“若此書有機會出版,讀到此書的人可由任何一書讀起。它們之間沒有必然的連貫性,除了書寫時間的連貫之外”。不管這句話是出自邱秒津之手還是為她整理成冊的朋友,它似乎都在隱約地提醒著我們的閱讀視角:這不是故事,是生活。而生活本就是零零碎碎,無甚章法的,它可以是記憶的片段,也可以是激烈的留白。所以,“金黃的盟誓時代”裏有著豁然跳出的唯美的英文詩篇,而在“甜蜜的戀愛時代”,除了引用一句《詩經》之外,別無他物,留下的是大片謎一樣的空白。或許正因為這些零碎和少有的關聯,凡有文字的地方必是至情至性的迸發,所到之處也幾乎都是高峰體驗,且越近尾聲越強烈。這或許也是為何她的文字可任由一書(信)讀起的原因,每一書(信)其實都是一場精彩的獨白,是她站在山巔對愛發出的哈姆萊特式的囈語,每一句都可獨立城像,每一段都是絕妙語境。
從表達風格和書寫方式來看,邱妙津無疑是那個時代典型的文藝青年。有著極其敏銳纖細的末梢神經,豐富而細膩的編織夢想和情緒的能力,同時也有著對現實的焦慮和無力,以及一顆易感而受傷的心。在認定的關係裏深陷其中,卻沒有足夠的力量抽離。而這些特質恰好在她極具個性化的書信體文字裏得以彰顯。她說“愛你甚至比我藝術的命運更重要”,並想成為像藝術家Angelopoulos那樣“巫”一樣的人生。一語成讖,在她的世界裏,她確實也用“巫”一樣的語言寫完了她的一生。或許這就是她的宿命,當藝術精神與人類情感合二為一共同構建生命能量時,危險便也隨之而來,因為她把愛看得太重,重過了自己,重過了生命。而作為一個年僅二十六歲的殉道者,她的確太年輕了。儘管有著早慧的智識和稟賦,然而一顆心的耐受力畢竟還只依附於一個僅存在了二十六年的青春軀體。二十六歲的眼睛,或許還真的無法預見黑暗中的另一重安慰,還體會不到生命中其實還有比愛更值得堅守下去的理由。這場生命之舞跳得如此之美,美得讓人不忍回望,她靈魂的指尖都滴著血,在無數人心上刻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而邱妙津始終是困頓而憂鬱的,就像法國的詩歌和電影,總是在隱約可見的傷感裏鋪陳所有的情緒。這場生命之舞,美和殤共存,夜和晝並行,她自己為自己發著光,卻感覺不到左岸香頌的暖意。好比那束追光,只在暗裏穿行,孤獨而幽怨地籠罩著某個角落,卻讓人倍覺堅硬冰涼。在二十年前的情感糾葛裏,她無疑是一個勇敢的舞者,也是一朵早夭的傷花。當靈魂的熱度消逝,她便不再等待燦爛的綻放了。或許她真的很累,不得不在無數次疼痛中一點點放棄,放棄生命,放棄愛,放棄這場靈魂的激舞。我時常在想,假如邱妙津再堅持十年,她是否會依然保有二十六歲時的激烈與執著? 三十六歲的她是否還會帶著同樣的溫度這麼想這麼做?朋友說,這是個誰也回答不了的問題,但《蒙馬特遺書》的可貴就在於它是僅屬於那個二十六歲獨一無二的產物。
作為與邱妙津年齡相仿的同輩人,雖然知道她的死亡和文字一起創造了輝煌,但還是希望她依然活著,活在今天的這束光亮裏,雖微弱,卻存在。印有法國天才詩人寒波頭像和那句“生命還有其他”的海報下,如果還有一張微笑的臉,希望是她!即便沒有徹底綻放,至少還能在點點星火的煨烤下,拘一把溫暖,少一分孤單,少一分絕望。
http://szsb.sznews.com/html/2013-03/18/content_2409566.htm 上述資料來源
撥開迷霧新長篇《其後》(賴香吟著)散文節選:http://mag.nownews.com/article.php?mag=7-81-10288
嗨,同代人 - 賴香吟《其後》讀後 --黃錦樹(2012.05.23 自由時報)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2/new/may/23/today-article1.htm
◎黃錦樹
暮春4月,豔陽天,風流雨。
情感被背叛的女主人公說,「4月艱難如涉水」。
在百無聊賴的創作課上,為了讓學生看看現代散文長什麼樣子(及便於解釋相關技藝,寫作對傷害的審視),我選了青年寫作者言叔夏的兩篇散文〈馬緯度無風帶〉與〈憂鬱貝蒂〉,插入另一個課程主題(長篇製作,以駱以軍的《遣悲懷》為例)之前。因〈憂鬱貝蒂〉,而有偶然來到的博士班同學建議我們不如也來看看那部同名的電影吧。那位言叔夏的同代人且說,他們那代人都是看邱妙津的《鱷魚手記》而循線登上那些歐洲電影大師的列車的。而那部片子還沒看畢(因緣際會分兩次播),賴香吟的新著《其後》就出版了。我上網把它和狄雍(Philippe Djian)的原著《巴黎野玫瑰》二手書一起下訂,同時收到,前後腳把它們看完。
時序進入燥熱的5月初夏。
被迫繼承那灰色的遺產
那些在邱妙津小說裡的電影、文學,同樣也出現在賴香吟的書寫裡,那原即是80年代末剛剛在台北崛起的台灣的內向世代的共同營養,並不涉及影響或別的什麼。邱、賴都異常的早熟,成名甚至還在駱以軍之前。早在許多同代人都還在牙牙學語時,她們甚至會唱法文歌了。邱妙津的小說預示了不久後台灣文學場域的新占位空間,影響深遠,但她來不及看到這一切。她那自我的風暴太過激烈,脆弱的肉身哪堪承受。自我太大又太小,世界太小又太堅硬。一如她的文體承受不了她的狂躁,總是像瓷器般開裂。
她作品的迅速被經典化,只能說是風會使然,一如黃春明在鄉土文學論戰後的經典地位,都有點名過其實。
「憂鬱貝蒂」這一那代人的共同符碼,乃成為她存在的寓言。狄雍在訪談中相當有意思地道出,電影和小說還是有落差。在小說是虛的(幻想),電影裡卻被具體化了。故事裡的兩個角色其實是一身為二,貝蒂對作品的狂躁守護恰恰扼殺了書寫的可能性,當貝蒂自毀以致臨近死亡時,書寫卻又十分順暢地開始了。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憂鬱貝蒂」不過是溫柔的男主人公佐格「內在的她者」,內在的狂暴的陰性。因此最終他必須殺了她,以重新開啟寫作之路。但邱妙津的寫作少了這一層隔離,她總是直接衝向終點。如果說邱的自殺是以身殉文學,未免過於誇張,但它無疑揭示了文學和死亡之間存在著一種曖昧的關聯,書寫只怕也承載不了死亡之重。但反過來,在敘事裡,角色之死不過是語法的必然,顯得微不足道。
在那事件中,賴香吟何其不幸,她直接被吸入黑暗的核心,而且早就被寫進她的故事裡,被強行分派了個位子。在邱的死亡中,她竟被迫分派了那麼重大的責任。死者的暴虐意志。她被迫繼承那灰色的遺產,被迫犧牲部分的自我,被迫接受她留下的龐大陰影,去承擔那無以名狀的悲哀,心靈遭受重創──她結結實實地被傷害,放棄修讀博士學位,放棄既定的人生計畫,去扮演被死者強行分派的角色。死亡的黑色光芒過於強烈,一切都來不及也看不清楚。一如所有的傷害,理解只能在事後(弗洛伊德的事後性),但那事後究竟是多久呢?有時竟是無期──綿綿無絕期。很顯然,在她們的故事裡,賴香吟必須扮演佐格的決斷,試著卸下她的屍身,試著告別,埋葬死者,以便繼續往前走。如果賴香吟像邱妙津那麼狂暴,她早就是電影裡那個變裝謀殺者佐格了,除非她對死者的愛遠遠地超過了寫作。(佐格:「貝蒂是讓我自覺活著的訊號,而寫作呢,也是同一回事。」)
以生手的天真直面事實
《其後》便是那樣的一部告別之書吧。十七年過去了,那是差不多可以養大一個孩子的時光。雖然有一部分時光被凍結停駐了(隨同那次死亡事件),時光推移,活在時間裡的人繼續沿著生命的輸送帶,正常地老去,一一送別年長的親人。哀樂中年,面對的往往就是這類的日常故事,也總令人悲傷,尤其是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默默地承受愛女之死的父親。因而《其後》所謂的「生手的狀態」或許是回到隨筆的單純直率(相較於小說矯飾的天性),直面現實;面對那活在「事後」裡的人,更深入地面對自己。為什麼一部隨筆要自稱是小說呢?在功能上,顯然有它不得不被視為小說的理由。當然小說也可模仿隨筆的形態,但更可能的是,它單純地需要讀者對小說之為虛構的期待。它需要被視為虛構、在閱讀裡被虛構化,以製造主體與事件之間的想像距離。對活過來的人而言,十多年的時間距離讓那死在過去的人像個孩子,從同代人下降為晚一代的;那活在自我的傷害裡的孩子卻只能浸泡在她過早的死亡裡,無緣經歷中年哀樂。
和《其後》距離最近也最遠的一本書應該就是駱以軍十一年前出版的《遣悲懷》了。後者從書名來看,努力要裝得不像小說(抒情詩,自傳),和前者之假裝是小說無疑是個強烈的對比。甚至可以說,《其後》就內容而言,它真正的書名應該是《遣悲懷》,箇中的敘事主人公比駱更有權力那麼做。但那書名被後來居上的小說家給僭占了。有意思的是,《告別的年代》、《啟蒙時代》、《憂鬱貝蒂》的書名也適合這本書,但均不如《其後》簡素、家常。
我猜想《其後》的作者不會去讀《遣悲懷》,那書名對她那樣的倖存者不無冒犯的意味。或許因為這樣,這兩本書之間有些地方反而趨近了,甚至調動了部分共同的資源──電影《憂鬱貝蒂》,太宰治、川端、芥川、顧城……這系列日、中自殺作家的系譜,不外是為了理解那種和死亡極其臨近的心靈的震顫,企圖了解那極端敏感的神經是怎麼一回事。《其後》調動得更多(譬如海子),也更為細緻,畢竟敘事人留學日本,可以更具體地進入那些臨終之眼撫視過的心靈景致。
在「月亮暗面」的同代人
一直活在台灣文學時間之外的我,其實是她們的同代人。那些年也在同一間學校念書,部分活動空間是重疊的。差別在於,套用《其後》裡的比喻,她們是在月亮明亮的那一面,我在暗處,我當然很早就知道她們的存在。在場而不在場,也不在他們的故事裡。而我也一直不是邱妙津的理想讀者。
就一個局外的同代人的立場來看,我認為賴香吟對邱妙津的抱怨是合理的,要她承接那麼多負面的遺產本來就很莫名其妙。「她的傷害我如何能要個償還」、「其中尤為無奈的是,五月形象籠罩住我,文學上,我失去了自己的角色,成了一個關係人,作品不分青紅皂白地都被做了關於五月的聯想與影射……」(頁124)這多少道出了內向世代「把身邊的人都捲進小說裡」的習性造成的不良倫理後果,與其相應的讀者的愚昧。
這個學運世代的同代人,過早練就的冷峻風格(其人其文)原應足以保護自己,但不料遇到一場近身的自我核爆,身心俱碎,需要多年的時間方能勉強予以重新組合。
回到本文的開端。有趣的是,《其後》調動的部分文學資源也與言叔夏的散文重疊。電影《憂鬱貝蒂》,李維史陀的《憂鬱的熱帶》、「無風帶」的比喻……說不定這兩個世代的人還是某種意義上的同代人。言叔夏寫那兩篇散文時年歲與邱妙津寫作《蒙馬特遺書》時相近,兩篇散文處理傷害卻顯得老練得多,也詩意得多、自覺得多。一如散文〈憂鬱貝蒂〉的結尾引的是電影的開端(而非結束),南法的驕陽、黃色的土地與小閣樓,貝蒂邁著青春自信的步伐,走在陽光裡,走進男主人公的世界裡。來自地中海的風吹拂著她的長髮,來自北非的黃沙在她腳下,那確實有「春暖花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