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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傻住，他看我的表情依然平靜，他聽到了對吧？甚至看到那難堪的畫面，呵，都沒關係了，我已經不想再去管了，現在的我肯定很狼狽吧？

「那你今天還真幸運呢。」我邊抽蓄邊說，試著擠出的笑容卻變成扭曲的詭異

「去吃飯吧，我餓了。」他沒有多問，只是走在前頭，領著我走出我的小圈圈，不自覺的被他給帶領，他就是這樣，不會去翻別人的傷口，用他我行我素的步調讓人跟上節拍，很安心，安心的讓我可以好好的哭我的

＊

  麵店，他像十幾天沒吃飯一樣，一次叫了三碗牛肉麵吃了起來，小菜也狂點，而我只是滿臉淚，盯著眼前的麵遲遲不開動，這樣的畫面在別的客人眼中也真是格格不入。

「喂！你幹嘛？」我看他正要拿走我那碗牛肉麵便大叫

「妳要吃喔？」

「廢話。」語畢，我馬上從他手中搶過碗，不顧形象的大吃起來

「呵。」他像是達到目的般的自顧自的笑了

  吃著麵，我們兩個沉默的不說話，雖然心中那苦澀依舊在，至少現在我還可以撐著，莫名的，嘴角往上揚，我肯定是神智不清了，明明在傷心難過，卻是打從心裡的會心一笑……

「欸！」他突然叫住我

「？」

「妳請客。」語落，我差點把麵噴出來

＊

    坐在教室，因為坐在靠窗的位子，我常會不自覺得向外看，這幾個禮拜下來，上課常被老師點名，幾乎每節課都在恍神呢……

「加油加油！」樓下的班級正在上體育課，好像是籃球三對三鬥牛的樣子，仔細一看才發現其中一個是林瑋旭

「阿旭！」其中一位男子將球快速的妙傳給林瑋旭，林瑋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卡位，後仰投進了籃框

「阿～～～」尖叫聲竄滿全場，我愣著，要是我在現場，肯定會大叫『帥斃了！』『喔耶！』之類的話，只不過對方是林瑋旭的話，倒沒辦法引起我如此熱烈的迴響

  突然，一陣強風，考卷在我面前飛舞，我急急忙忙的想抓住考卷，偏偏好死不死，被那麼一吹就吹向了窗外，無情的落在一樓的籃球場，心裡不禁狂飆一陣髒話，運氣真的不是很好。

「老師！」我舉手，一臉不甘願的

「有事嗎？」老師見我舉手，還以為是終於有人要提問一樣的興奮

「我的考卷飛到一樓了，可以下去拿嗎？」我問

「痾……好，下次小心點，盡快回來。」他一聽馬上收起期待的表情，一臉嚴肅的對我說教

  我點點頭，飛也似的衝出教室，往一樓跑去。

＊

  還好我們教室在二樓，離球場也不遠，我在球場附近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毫無頭緒的偷偷亂晃，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林瑋旭他們鬥牛的地方，好奇心唆使，我湊熱鬧的在一旁跟著觀看。

「現在幾比幾啊？」一旁的學姐熱烈的討論

「十三比二十，阿旭他們領先。」另外一位學姐笑得很開

  我一聽，眼神不自覺得落到林瑋旭的身上，他打的可真賣力，汗流滿身，就算再厲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只是個不平凡的普通人吧……

  蹦──一個聲音把我從恍神中拉回，抬頭一看，才發現林瑋旭以非常帥氣的姿勢豪邁的灌籃，結束了這場比賽，全場尖叫聲連連，我則是傻眼，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看見灌籃，我不得不說這真是酷斃了……

「二年級的，上課不上課，在這邊幹甚麼？」三年級的體育老師陰森的出現在我身後

「痾……我……我只是幫老師送個東西……馬上就會回教室了！」我吞吞吐吐的解釋一番，這理由應該不會太爛

  此刻，全三年級的人的焦點轉到我身上，被那麼多人的視線盯著，有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心想不妙，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靠！這殺小？」一陣風吹來，白色的紙張啪的一聲命中和林瑋旭一起打球的學長的臉，我的天……

「二年忠班，夏韻雪，九十三分？」他挑眉

  我原本想假裝沒事的閃人，被那位學長一瞪，他詭異的笑容讓我不寒而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內心正掙扎該快速取回考卷再逃跑，還是直接走人比較不丟臉，不過都已經來不及了，那位學長已經一派輕鬆的走到我面前，亮著那張考卷，別有用意的一笑。

「學妹，這是妳的考卷嗎？」他露出招牌微笑，是個型男，但我對型男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我是說是，謝謝你幫我撿到。」我趕緊點頭道謝，周遭許多殺氣朝我直逼

「是特地來為我加油的嗎？下次別用這招，直接大叫我名字就好。」他保持笑容，極度的想讓我沉迷於他的電力，聽到他的話我差點翻白眼昏倒，是我太落伍還是現在的人都這麼自戀啊？

「哈……」我乾笑了幾聲，畢竟這裡那麼多人，總不能招惹這位高三大名人，此時的我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真是不好意思喔！她是來替我加油的。」林瑋旭冷不防參一腳，在一旁說的好像真有其事，我錯愕的瞪大眼睛，心裡祈禱他不要再說下去

「呿，阿旭，你都有晴恩了，幹嘛跟我搶啦？」那位學長不滿的說

「我只是看你像隻大野狼想吃掉小綿羊一樣才來提醒你的，人家學妹多可憐啊。」他說，露齒一笑，現場的女性為之瘋狂

  拜託，我只是來找考卷的……

「好了！三年級的全給我去集合，二年急趕快回教室去！」體育老師一聲令下，沒人敢不聽，還好得救了

  我趕緊撤離下場，二十幾雙眼睛已經把我視為眼中釘，我嘆口氣，在心裡罵聲FUCK，那林瑋旭存心要整我，去他的，原來在別人面前都裝成那副德性，真是讓我想吐……

＊

  因為這場鬧劇，我一直到下課才回到教室，被老師訓了一番後還被罰抄課文，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午餐也沒吃，決定跑去合作社買能吃的小東西安慰我可憐挨餓的肚子。

「哇賽，他真的敢跳喔？」合作社外面圍了一群人

「誰知道？只是在唬人的吧？我賭他沒那個膽！」大家議論紛紛

  我啃著饅頭，跟著上前一看，姜祐輝站在二樓的鐵欄杆上，只要一個重心不穩就會掉下來，不會吧？想不開也不是這招啊？

「欸欸！我絕對敢跳！」姜祐輝笑的得意

「屁啦！你跳下來我就給你一千塊！」其中一位我們班的同學嗆聲

「好！你說的喔！」我還沒反應過來，大家就讓出了一個空位

  蹦的一聲，姜祐輝非常穩的跳落到地面，單腳跪著，一隻手放在左腳上，另一隻手扶著地，還自以為很帥氣的朝其他女生放電。

「哇哈，怎麼樣？一千塊拿來啦！」他說

  全場一陣掌聲，我愣住，心中一把怒火中燒，手中的饅頭被我捏得扁扁的，我轉身想離開，卻被雀躍的姜祐輝拉住，手裡還拿著一千塊跟我炫耀。

「欸欸，雪女！看到了吧？我很帥對不對？一千塊欸！妳不是沒吃午餐嗎？我請妳吃東西！」他大聲招搖著

「走開。」我冷然

「幹嘛這樣？我拿一千塊妳都不為我高興一下喔？」他一臉無辜，看的我更是火大

「無聊。」我直接甩開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他頓了頓，發現不太對勁便跟上我的腳步。

「妳幹嘛突然生氣？我又沒做錯甚麼。」他問，此話一出，無法克制心裡的話一次爆發

「是啊，是沒做錯甚麼，既然那麼愛玩，乾脆從101跳下來會不會更刺激一點？一千塊不就變一億？」我不帶起伏的語氣讓他嚇了一大跳

「我......我不是故意的啦......只有二樓，我不會出事啦！妳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不要生氣啦……」他可終於感覺到我的怒意了

「難道要等到出事才來後悔嗎？我幹嘛生氣？幹嘛為了一個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生氣啊？」我笑，笑的很不自然

「……」他語塞

  見他啞口無言，我沒有加以理會的丟著傻愣愣的他，往教室走去。我氣得是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氣得是他覺得這像個遊戲，我氣得是他讓我以為差一點會失去他，因為我已經快要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

＊

  放學，一整天下來我沒說甚麼話，任永齊他們也發現我和姜祐輝之間的氣氛怪沉重的，小柔看得無奈，也沒辦法說甚麼，畢竟他們都很了解我的個性──要讓我生氣很難，但要我原諒更難。

「喲！同學，見妳臭臉，怎啦？」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差點轉身直接揮他一拳，一發現是任永齊，我才阻止那股衝動，他剛剛那聲音學的真像某人

「沒事。」我撇嘴

「好吧！那我就不多問了，我們去約會好不好？」他大剌剌的牽起我的手

「好啊，反正回家也沒事可作。」我應付，真是難得，我居然不再排斥任永齊的主動

「那我們去吃冰好了，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紅豆冰很有名。」他說，拉著我的手，哼著小曲開心的走著

  走了二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一家經營了二十年的老店，招牌走古早味風，是以木頭雕刻的──「阿嬤的紅豆冰」，讓人懷念起小時候的單純。我盯著招牌久久不肯眨眼，直到任永齊拿著兩碗冰催促我找個位子坐。

「怎麼樣？好吃吧？」他笑嘻嘻的問，今天的他怪怪的

「嗯，不錯吃。」下次帶巧來吃好了，我心裡這麼想著

  正當我吃得高興時，一個回頭，眼前的場景使我頓時了解任永齊的詭計。小柔、葉凱和姜祐輝就這麼硬生生的站在我面前，還裝出一付巧遇的樣子，夠了，演技未免也太差了吧？

「小柔，我們先去點冰吧。」葉凱推推小柔

「我突然想上廁所。」任永齊說

  三個人很剛好的一起離開，留我和姜祐輝兩個人沉默。我吃著紅豆綿綿冰，其實怒氣消減了許多，卻還是不能完全原諒姜祐輝的所作所為。

「我把錢還給那個人了……」他低著頭說

「喔……」

「小雪……對不起啦……」他充滿歉意

「嗯……」我好像對他太兇了點……

「我以後不會再犯了，拜託，原諒我好不好？」他開始他的苦肉計

「你知道我為甚麼生氣嗎？」我的開口讓他原本的愁眉苦臉多了幾點希望

「因為我太過頭了。」他先是想了一下才說

「嗯，不用跟我道歉，你該跟自己說聲對不起。」不對，是因為你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個朋友，我自私的害怕你離開

「那妳還會生我的氣嗎？」他怯怯的問

「只要你不再白目的話……」我點頭，話才剛說完，就見他如雨過天青般的大叫

「唷乎～～雪女原諒我了欸！」真是的，剛剛不是很難過嗎？怎麼轉那麼快呀……難得叫我小雪，現在又變回雪女了，傻瓜一枚

  時機好像算的太剛好了，任永齊和小柔她們各自坐回位子，笑得開懷，雖然一開始很不滿他們的算計，不過他們的用心良苦還真讓我有些感動。

「你們演的也太爛了吧？」我笑

「欸？被妳發現了喔？」任永齊驚訝的說

「廢話，我要罰你們請客喔！」我說，雙手環胸一臉裝腔作勢

「想得美咧！」他們異口同聲的說

  笑聲在店裡迴盪，我們愉快的吃著紅豆冰，甜甜的香氣四溢，我享受著片刻的協調，揚起笑容就像很久以前單純的自己，心裡如此默許，我要保護，保護僅存的所有，就算傷痕累累，我也要盡全力去守護……

＊

  隔天，一如往常的，我獨自在走廊上散步，正慶幸著最近的平和時，一個轉角，唰──一桶水直接從我頭上倒下來，走廊上的同學全都驚呼一聲，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全身濕透冷的打噴嚏。

「學……學妹？！」一位眼熟的學長手裡拿著停留在半空中的空水桶一臉愕然，看著我一身狼狽，也不知如何是好

「哈秋──」噴嚏一個接一個，突然覺得有些冷，不妙，有種會感冒的預感

「對……對不起」我抬頭看向跟我道歉的學長，這才發現是昨天那個型男

「沒關係……」我苦笑，又來了，心裡明明很不爽，卻還是選擇當個爛好人，老樣子，不想惹麻煩吧……

  唰──又是一桶水朝我身上潑過來，一股怒火總算上來了，我下意識反應，不顧旁人眼光的把另一位學長手中裝滿水的水桶給搶過來，準備往那個第二個兇手轟過去，卻在我看到他後，停止了動作。

「林瑋旭……」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怎麼？不還手啊？」他挑釁

  我語塞，試著忍住內心那股衝動，慢慢將水桶放下，不料生教突然出現，對我們大吼。

「你們幾個在幹甚麼？！」他吹著哨子，快步走向前

「玩水啊！」一位學長很不識相的說

「玩水還敢講？全部給我過來！」他怒吼

  原本想和教官解釋我只是個受害者，沒想到他看到我一身濕，手裡也拿著水桶，聽也不聽我的解釋，把我也帶去訓導處大罵一番，還被叫去勞動服務，警告一支，倒楣透頂。

＊

  午休，我們被分配到各個掃區幫忙打掃，好死不死，被分到和林瑋旭同一區，又很不幸的，只有我和他兩個負責這一區，我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掃地，臉上清楚的寫著『我很不爽，少來惹我』。

「為甚麼不潑水？」他突然問

「……」我懶的理他，聞而不聽的自顧自的掃地

  餘光一瞥，他見我如此反應竟不生氣，反而輕笑。

「害怕惹麻煩嗎？」

  被他的話給怔住了，我停下手邊的工作，感覺到他的腳步朝我這方向，身體卻不聽使喚得無法動彈。

「呵，因為怕被孤立，才裝的一副濫好人？」他輕視，在我耳旁低語

  一語道破，心跳漏了幾拍，回憶的畫面不安分的湧出來，刺耳的對話在腦子裡久久不肯離去，不由自主的顫抖……

「我看的到妳的過去，一個人……」他繼續說著

「住口……」連聲音也在顫抖

  我摀住耳朵，他的聲音卻如鬼魅般在我耳旁侵蝕我那微弱的堅持……

「沒有人會來幫妳，她們全走了……」

「不要再說了……」一激動，熱淚奪眶而出

「賤女人！」

「看透了啦！破麻！」

「看到妳就想吐！」

「妳要演到甚麼時候？很假欸！」

「我真的看錯妳了……」

  不要走……拜託……我不是故意的，我道歉，以後不會再犯了……

  內心斯吼著，如刀割般的言語在心上桶了好幾刀，全心全意付出後換來得是這樣？沒人肯相信，全都離開了對吧？那幾個月後的笑顏又是抱著甚麼心情而展開的？已經沒有勇氣去付出全部了……

「妳的陰影還真深啊……」他笑，毫不留情的字字帶刺

「你懂甚麼？」我低著頭，不想讓人看見滿臉淚水的自己，至少這一秒，我還想保留當初被踐踏過的自尊

  碰──他把我壓到牆上，一手撐著牆，眼裡滿是不屑。

「妳只不過是個走不出陰霾的懦夫，自怨自艾的不覺得很可笑嗎？」他冷道，面無表情和毫無起伏的語氣讓我清醒了幾分

  語落，他丟下掃具，沒幾秒便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我無力的跪坐在地上，他沒有說錯，四年了……我卻還是耿耿於懷，每天過的戰戰兢兢，說話小心，沒有主見的逢迎別人，總是低身下氣的委屈自己，就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這樣的我又有甚麼資格反駁？

  我以為我可以很瀟灑，我以為不去回想就不會有事，潰爛了、化膿了，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了……以前那個有話直說，不顧一切也要抬頭挺胸面對事情的夏韻雪去哪了？那份豪邁又在哪？

「夏韻雪，妳該怎麼辦……」

當謊言碎裂，自以為的完美比自嘲更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