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08 01:15:00絳仙

第一人

四年一次的第一人之爭,終於在各方人士的注視中如期展開,自認有本事的自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即使功夫不到火侯的也忍不住來這邊湊熱鬧,一時整座黃山英雄雲集、飛揚的塵土荊天蔽地。本來少林、武當、峨嵋等名門正派不欲淌這趟混水的,只是有消息指出魔教教主蕭野山有意爭取天下第一人的名號,再加上天殘教、五毒教、鐵掌幫、殺手門等近來以陰毒武功聞名的派門俱都覬覦這天下第一人的權位,故少林掌門空相集合九大門派的高手前來坐鎮,全力阻止魔教勢力擴張,是以這次的武林盛事又比上幾屆更為浩大,整個黃山的入口早被塞的水洩不通,幾乎立無寸地,但山下的人還是源源滾滾的往雲谷集中。
這個武林盛事亦早已引起明朝廷的高度重視,太祖朱元璋就是靠群雄起義的,以事度事、有明一代對於人民的大型集會都全力禁止,幾乎到神經衰落的地步,這由其對付東林黨的殘忍手段可見一般。這次的武林大會朝廷本欲派史可法加以監督,然而時局陡變,左光斗與楊漣等因揭發魏忠賢而被誣下獄,左是史的老師,於是魏忠賢懷疑史可法的忠心,將他棄而不用。
魏忠賢考量到眼下江南一帶固無得力之士可供驅使,且非常時期亦非尋常知府力量可以控制,且若以官府的立場介入恐增加朝野對立,使情勢更為緊張,於是他派請趙燁南下監督,趙燁雖來自冀州一帶的世家大族,但他與朝廷的關係良好,此次固是迫於情勢不得不去,但另一方面他心中自有打算。
秋天、落葉紛飛,雲谷景區山巒重疊,溪谷蜿蜒,雲霧瀰漫,群峰環繞,蒼 松擎天,翠竹如海,景緻秀麗一如江南兒女的翩翩風采。雲谷寺屬萬歷年間的擲缽禪院,相傳文人傅嚴曾泛遊至此,應擲缽禪僧之求手書「雲谷」兩字,所以後來雲谷之名遂勝,擲缽禪院反而煙沒無聞,到了崇偵年間寺名正式立為「雲谷寺」此是後話。
武林大會的地點慣例由前任盟主決定,天鷹教歷來以輕功和鐵掌獨步武林,故其選擇黃山的雲谷寺,無不借地形氣候之便。看來,這個由兄長「世襲」而來的盟主杜季鷹,依然野心勃勃的想做天下第一人,這次他動員三千名天鷹教徒共上黃山,可謂傾巢而出,料想其勢在必得的決心。
然而這次有野心的除了杜季鷹之外,主要的好手尚有魔教教主蕭野山、及天殘教、五毒教、鐵掌幫、殺手門等,而這次江南寧氏與龍門鏢局互相結合,大有一洗四年前敗績之決心。此外少林掌門空相、丐幫掌門朱麒麟、峨嵋掌門魏霽天等的武功亦是一時之選,動機未明。而受朝廷密令的趙燁也一身勁裝的雜處於群雄之間,虎目炯炯、內息暗運、在一旁蓄勢待發。
天下第一人位尊爵隆,雖說人人都有機會,但基於階級的不同亦有不同的方式,普通的遊俠必須於千人中勝出才有爭取資格;徒眾伍百至千名的幫派之主,亦須在同級幫派中勝出,所以從清晨開始,黃山各處便是刀來槍往的戰場,劍削紅花、血染綠葉、呻吟慘叫之聲綿綿不絕。
到了午時,第一階段的打鬥方告結束,由飛手斷足、遍地血跡的場面,可看出清晨的戰況多麼慘烈,少林群僧會聚在一處靜坐,誦經之聲琅琅,似了解眾生疾苦。這一階段依照人數比例選出有資格爭盟主之位的有十八名,這十八名裡有千中選一的遊俠,有百中選一的幫派之主,戰到此時任憑他們怎麼的英雄蓋世也要氣空力盡了。而徒眾上千以上的名門大派的掌門正養精蓄銳、以逸代勞的參加第二階段的決鬥,擁有這資格的派門不多,俱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看來下午的一場惡鬥在所難免。
正在萬人的屏息靜待中,雲谷寺中傳來錚錚琮琮的琴聲,如雲谷嘯雁、霞間唳鷹、千松沐風、萬壑爭流、在急速的旋指中霍然恍見古戰場,天地慘烈、呼號奮發、正是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陡然旋律轉輕,如被柔指一按,琴聲似石投水般的沉了下去,紅顏天妒、漣漣有如無聲的嘆息,英雄掉劍,多情卻轉為無情的殺意。這不是輕雪調嗎?憂傷的輕雪調從雲谷寺中傳來,似訴綿綿不已的相思。江羽的頭頂轟了一下,為什麼雲谷寺中的人能彈輕雪調呢?他幾乎按倷不住的想飛身過去看的明白,到底寺中的人是誰?
「素聞非然姑娘才貌雙全,今日在下有幸聽得姑娘之琴,總算不枉此生了。」渾厚的聲音自一個藍衣青年傳來,恰到好處的聲量顯出令人不可小覷的內力。
「敢問閣下是?」吐氣如蘭,寺中人的嗓音聽得叫人如癡如醉,江羽聽了也不禁心神一蕩,這聲音……。
「江羽。」趙燁緩緩的說著,江羽哂然一笑,呵,如果你是江羽,那我是誰?江羽想著朝聲源望去,不禁大吃一驚。然而受到驚嚇的恐怕不只江羽一人,江羽兩字早在四年前天下聞名,雖然這四年來他銷聲匿跡,但各方有關他的傳聞卻未曾間斷,是以江羽二字一出、趙燁頓時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雲谷寺中的琴聲鏗然一顫,隨即平息,顯然謝非然也大吃一驚。
「你說你是江羽,我看不是吧,我昨天還跟他喝過酒耶。」寧紅樓從人群中跨步而出,不改其好辯的機鋒:「不過你如果仍堅稱自己是江羽,那麼我就看你要如何使出留情劍?」
寧紅樓言畢兔起鶻落的起手便是一劍直刺趙燁,趙燁立身不動、避也不避的斜出兩指夾住刀刃,喀答一聲,寧紅樓的長劍便被折斷,且劍尖在趙燁的作用力下,反向朝寧紅樓身上急撲,趙燁身形亦旋即跟上,一恍神寧紅樓的頸項有股涼意,原來是他的斷劍正貼在他的脖子上,這一招委實來得太巧太快了,寧紅樓喟然一嘆、登時面如死灰。
「不好意思、劍,我忘記帶了,不過折柳為憑這招功夫,想必大家並不陌生。」趙燁嘿嘿冷笑著,轉頭對著寧紅樓說:「寧先生,你輸了。依照規矩我可以選擇殺你、或不殺你,我這人宅心仁厚不愛殺人,只要你說出昨天跟你在一起喝酒的那位冒牌貨在哪,我就饒了你。」
「哼、要殺就殺,哪來這麼多話。」寧紅樓向來自視頗高,但是今日一出場就遭逢敵手,所有的準備又一敗塗地、也不禁自暴自棄了起來。
「我看你這招不叫折柳為憑,叫似是而非,招式雖然相像,也無非拾人唾沫罷了。」魔教教主蕭野山話風一落便翻身而出,如泰山般矗立在趙燁的面前:「閣下請先報出名來,不然待會恐怕沒機會了。」
「哼,我說我叫江羽,便是江羽,看招。」趙燁抽手運氣,寧紅樓趁機一轉身人就不見了。此時趙燁乍逢強敵也無時顧及,只見藍光一閃,他身上的衣帶凌空飛起盡數向蕭野山射來,凌利的衣刀挾著劈木斷柴之威正是江羽的成名絕招萬縷情緣。
「好招、不過內息太弱了些,衣刀的準頭也抓不穩,可惜、可惜。」蕭野山依然談笑風生,在衣刀未至之前揚手一揮,烈火掌立刻反向壓制,登時藍色衣帶上盡是烈火攀燒,但真正的殺招卻是擊向趙燁胸口的熱掌,趙燁雖眼明手快的事先防範,但仍回招不及,登時胸口一窒,身體立刻飛了出去,隨口吐出的血與身形皆成半形的弧度,有如繽紛的血霧漫天散在藍色彩虹上,在落地之前,趙燁已倍感無力,突然有股力量將他托起,讓他維持不倒之姿,他心中雪亮方才有人暗中幫他卸掉蕭野山的烈火掌,否則他非命斃當場不可。趙燁微微一笑,是他吧!自己算計的絲毫不差。
蕭野山凜凜而立、豹眼環視全場:「暗中出手的高人,請現身吧。」
「丐幫幫主朱麒麟向閣下請教。」言未畢一人翻將而出,竟是衣衫襤褸的老叫化。
「哼!自己出來送死。」蕭野山隨手又是一記火焰掌,朱麒麟立刻以見龍在田相應,才出手兩人分別交換六七個招式,勢力均等、一時分不出勝負。
而雜處在人群中的江羽卻在此時分三個心,雲谷寺中的謝非然到底是何等人物?才出場便被打敗的寧紅樓到哪去了?趙燁的身上傷勢又如何呢?然而他雖心中百慮千思但仍是漠然佇立著。
八年前,江羽便以十步劍法在江湖上立名揚威,二十初頭的他便已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唉!枉被盛名所牽,成名以來所發生過的每件事都教他心灰意冷,有家不得回、岳輕雪死了,沒個真心的朋友……江羽頹喪的想著,人生到此還有何歡樂可言?想要自己死的卻大有人在,如此辛苦的活著為什麼?照顧輕煙的諾言已做到了,如今、只剩下另一個承諾……。
江羽邊想著、邊喝著太液芙蓉,寧紅樓啊!但願真能被你的酒灌醉,正合你我的心願,只是為什麼我還是如此清醒、又如此疲憊?
時間不知不覺得經過了,儘管江羽思慮紛呈,他半垂的雙眼還是醺醺然看著前方廣場,丐幫幫主朱麒麟敗給蕭野山、峨嵋派掌門人魏霽月和殺手門賀天驕正打的如火如荼,一旁崑崙派掌門人湯奉劍對天殘教主韓殘天、華山派巖望對鐵掌幫熊萬力……以及從早上脫穎而出的高手亦在各處另闢戰場,一時塵土飛揚、血流遍野,殺喊之聲不絕於耳,直像把整個黃山掀覆開來。
未時已過,決鬥現場也逐漸白熱化,目前脫穎而出的有三大高手:魔教教主蕭野山、少年派掌門人空相大師和天鷹教主杜季鷹。杜季鷹這番出線讓人耳目一新,因為他只用了三十招便打敗魔教教主蕭野山
「好俊的武功,小子把命留著,咱們將來後會有期。」蕭野山臉色一黯,猙獰的目光似欲殺死眼前這個人,但表面上依然維持大家風範,空相看著他被斷了兩根肋骨依然面不改色,心下也油然佩服這個鐵漢子。
「能當下結束的事又何必延後呢?後會有期,就不必了。」隨著清亮悅耳的聲音出口,杜季鷹隨手抽出黑色披風內的長劍,蕭野山久戰無力,竟避之不及,當場橫死於在杜季鷹的劍下,江羽心念一動,這聲音、這把劍……。
「阿彌陀佛,蕭師主已經認輸,杜施主趕盡殺絕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空相大師言重了,杜某素來鄙夷魔教的行徑,所以對蕭野山難免要出重手,若與其他的俠義之士過招,自然是點到為止。」杜季鷹不卑不亢的說著,空相剛才也看到蕭野山陰狠毒辣的手段,便對於杜季鷹的話輕描淡寫的帶過:「如此便好。老納身為方外人,無意於紅塵之事,想必現場豪士都看出杜施主功夫蓋世,力折群雄,直與少林並駕齊驅。這天下第一的名號就屬杜施主,堪稱實至名歸,無覆生疑。」空相大師這番說辭猶顯出杜季鷹未曾勝他的言外之音。
「承讓了。」杜季鷹簡單說著,大方接受了空相的謙讓。
這時雲谷寺傳來鐘聲琅琅,謝非然飄然從寺中走出,一襲白色衣裳亦隨她緩緩飄動,定睛看時,那絕世無匹的容貌更是不可方物,令人屏息。—-是她……,江羽的心中流過一抹苦味……。謝非然緩緩走向廣場上的杜季鷹,數萬名群眾俱都鴉雀無聲,只盼能夠再多看她一眼。杜季鷹環手摟著謝非然,仰天盡情的笑,那音調雖嫌過高,但雄厚的內力綿綿不絕的環繞雲谷中,那是自得意滿、躊躇滿志之笑,是雄霸武林,睥睨天下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