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煙雨江南‧卷三‧姑蘇裏外(一)
二天的行程在姑蘇,姑蘇是先秦以降即有的稱謂,此地亦稱吳中、吳郡,現今最普及的名稱便是蘇州,比起蘇州這個地理名稱,我更愛姑蘇,姑是詞頭,應無義,然而在我腦袋裏卻牽出一雙盈盈皓腕、靈靈雙眸的西施那樣的女兒容貌來。
之一,拙政園。
(拙政園門前)
蘇州園林冠絕天下,時間既有限,旅行社的安排亦貼心,便引著我們進入蘇州織造的府第,拙政園。拙政園我是初來乍到,怡君卻是舊地重遊,與做紅樓的她來是上天最美麗的安排,他說上回她來天色陰晴不定,這回雖涼爽舒宜,卻人群蜂擁,擠在人群裡看荷花亭亭淨植,擠在人群裡走過書齋廳堂,擠在人群裏過橋看竹,我想起袁宏道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的遊人景象,原來最清最雅最求孤傲的晚明文人也在擁擠中看景,也稍能自我安慰。
(荷葉似水.遊人如織)
人雖多,拙政園有兩件讓我印象深刻的風景,其一是荷花,據導遊說,大陸對荷與蓮的分法是貼水為蓮,舉直為荷,這當然是對必教愛蓮說一類文章之國文教師的另外說法,然而無論蓮或荷,拙政園的荷花是潑墨似的,任何一塘水,都能染成一塘翠,在翠綠的清圓裏,處處都是風荷綻瓣。
(荷花近照)
(宛若張大千的潑墨荷花)
另外一樁則是精麗的建築,建築師以與天地和諧的儒家天道思維,在園中模仿真山真水,又在模仿裏結合文人畫的巧構,讓園中景宛若山水之景,又像真山真水借景,框入庭園的窗景裏,層層舖疊,宛若帝釋天的因陀羅網,一即一切的映照,一切即一的融合,是明清文人生命的具體展現。
(觀荷的小亭,直立的石柱是水位表)
(水月竹石的景物交融)
(雕花窗景)
蘇州的地陪王姑娘據說是招牌,聽她介紹的熟練我確實受教良多,她向我們介紹姑蘇稱呼女孩不可叫小姐,而該說是姑娘,我方能聯想並理解為何紅樓中都稱未嫁的年輕主子為姑娘。拙政園有個有趣的建築,叫三十六鴛鴦館,是男主人會客之處,廳堂外的池水養了三十六對鴛鴦,故有斯名,這廳堂向外看就是一望無際的山景水景,妙景如珠;而隔壁女主人翁的廳堂就叫做十八曼陀羅花館,曼陀羅就是山茶花,古來此館外種植十八棵名貴的山茶,而此館望去的景物就是一堵高牆,明清以來更重女子貞節,似乎讓女人看山水便會成為出牆紅杏,故要把牆建高,杏兒就只能留於閨房,長於廚房了。
(三十六鴛鴦館外的好山好水)
(曼陀羅花館的一堵高牆)
據說拙政園的水塘都有源頭活水,那水源便是這口玉泉井,水質極佳,算是蘇州的明井之一。
(玉泉井)
離拙政園一箭之地的忠王府與貝聿銘封刀之作的蘇州博物館,近中午,室外高溫約莫三十上下,王姑娘帶著我們穿花過府地經過忠王府,此府是太平天國中王李秀成統治姑蘇其間的宅邸,被李鴻章剿滅之後,改為江蘇巡撫衙門,最讓我驚異的是府裏竟然有唐寅的匾額「臥虯堂」,以及文徵明手植的樹,這些我們常掛心上又極為心儀的文人手澤能俯拾即是的被發現,真過癮。
(唐寅匾額,雖模糊卻有紀念意義。)
(文徵明手植)
蘇州博物館確實擬真借景得極出色,但我跟怡君都不願意在三十度的高溫裏到人口密度極高的石頭山旁微笑拍照,而寧願在諸多蘇州古畫的明信片裏挑一幅出來,怡君與我心有靈犀地看準清乾隆二十四年,徐揚創作的姑蘇繁華圖,我原以為只有故宮的清明上河圖才如此細膩地描繪城市生活,但姑蘇繁華圖則亦使用透視手法,將江南店鋪、街市、民居與水面清圓的荷花、與舟子帆槳畫得宛然如生,完全不遜於清明,且篇幅長於清明。
買完明信片,吃完較清簡的仿紅樓宴,我心仍有憾,姑蘇園林二百餘座,我卻僅觀其一,下回重遊故地,我必要去留園、罔師園、獅子林、怡園、滄浪亭,我要在晚冬初春來,來踏雪尋梅,來拈一朵杏花,看池水薄冰上的一蕊凋荷,看微雕裏的氣度,看中國文人富人閒人的快樂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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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完整喔,我要看續集(敲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