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1 21:00:02Essence
大便的邊緣化
微觀社會學關心日常生活的互動是如何建立，芝加哥學派、愛荷華學派皆試著詮釋之。
普遍而言，互動的過程首在規則之建立。那麼，日常生活對談的規則何在？
日常的談話之中，依內容二分成「可討論」、「不可談論」；而「可談論」又分成「日常討論」與「非日常討論」。食衣住行育樂，「日常討論」，性愛，雖日常行為但卻列為「特別討論」之中，但也漸增其曝光率。甚至，「如何消滅小強」，也成為一流行而普遍的討論範疇。那麼，我不禁要問，大便呢？
食在日常生活中是極為重要的，人們在意的是如何吃得健康，去何處尋求美食感動、食材的多元性、餐廳的氣氛。但食的最後一個步驟，卻是「大便」。然「大便」爲什麼很少被討論、提及，或是僅以三兩句話、幾聲竊笑便被帶過？理由很簡單，「大便」這個主題難登所謂的「大雅」之堂（當然，我們要問的是，大雅是對誰而言？又是相較於何者為雅，相較於何者為大）。
的確，你可以用許多隱晦、委婉的名詞來爲排泄作一美化的修飾，但，大便就是大便，排泄或有其他的可能指稱，汗水、尿液，但說到「大便」，便只是大便了。
溝通、交談須有場域，須有對象與彼此認同的共識原則。因之，政治、經濟、社會議題充斥我們的聽覺，無人會駁斥其正確性；健康、教育、成長、情感霸佔我們的聽覺，也無人會質疑其正當性。那麼，娛樂、八卦、個人碎嘴，雖可接受，但卻缺乏大格局。
沒錯，何謂「格局」？我們可以用一些很含混的字眼來描繪符合「大雅之堂」的言論：對人類全體生活有密切相關，具開闊的格局與談論的深度，且對社會文化有實質之助益。諸如此類雖不精確，卻鏗鏘有力的言之無物的定義。
簡言之，當我們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告訴人家我們所關切的議題，甚至可說是驕傲地說出目前自己正在關注的議題時，那便是「大雅」所允許的範疇了。舉例說明，我們會很樂於在嘴邊掛上幾句「八吋晶圓」、「經濟開發」、「小三通」、「軍事制裁」，甚至「布拉姆斯」、「雲門」、「法國新電影」的來張揚自己的文化性，這不但標示了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也標誌著個人的品味與階層。大雅之堂，原是讓人用來與小鼻小眼不讀書也不看報的人區隔的。
若以此觀點來看待我們所關切的主題－大便，這一切便很明瞭了。我們不但不能以大便話題來突出本身的優越性與社會優勢位置，反而會讓對話者產生對我們教養、知識水平上的質疑。大便如飲水呼吸般自然且必要，但卻鮮少被提及，其中一個原因在於交談對象的難尋。「我可以跟這個人談論大便的問題嗎？」，「如果我跟他提起大便，他會不會認為我是個粗俗的人呢？」。怎樣的朋友才能跟他討論大便情事呢？若與人討論大便的議題，不過是徒然招徠一身臭名罷了。這與維多利亞時期對性的避諱一般可笑，人人都在做，卻都道貌岸然地似乎不曾加入這卑鄙的行列般的清高。於是，人們的眼光閃爍，想與人討論大便問題的渴求目光不曾熄滅，卻又害怕被非我族類的人標籤，於是只得內縮成馬桶上的呢喃了。
當我們要談論大便時，也面臨到另一問題：缺乏討論的場域。大便問題，最適合的應是廁所，但在廁所中多半是單獨行動的，且由於廁所空間的設計，使我們難以與對話者面對面的溝通，如廁空間的隔絕與疏離，令人無法第一時間地辨識對方（即正在從事大便行為者）的真實表情，也喪失了解讀其肢體語言的可能；若能將大便議題從廁所空間解放出來固是好事，但應當如何建構一個可以自由談論大便議題的公共空間呢？網路，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出處。
大便議題之所以如此邊緣化，甚至沫化，其中最主要原因在於訊息的封閉與負面化。即使在資訊爆炸的今日，關於大便的種種訊息仍是不足的，若偶有關於大便的討論，便是以負面的病態之姿出現，如便秘、痔瘡、腸癌、通腸一類令人不快的字眼，此舉亦是昭燃若揭的，企圖將大便病徵化，除非通過健康疾病的合理包裝，否則大便依舊是禁言、少談的邊緣議題。
相同的困擾也出現在「肛門」、「糞便」、「放屁」身上。此類用語通常可被當成俗俚傷人，如「聽你在放屁」、「吃屎吧」。而肛門所遭受到的負面標準，更時有所聞，如同志之間的缸交、異物插入的羞愧，在在使人把肛門歸類在負面的符號上。然則，肛門本身僅是一甬道的出入口，與擴約肌一同管理大便之出口，何罪之有？
我們不能與人討論大便問題，卻必須把國家大事、政策口號內化成認知的一部分；人們用隱約、模糊的字眼藏匿著探討大便議題的必要與必然性。嘗有人謂，沒有一個時代如今日這般偽善與假道德，人們在歌誦美德與發展時，大便被標籤成粗野與退化的符號，多數的人們，便依循著這樣的規則去進行日常的互動，沒有人把形式化的大便卦在嘴上，今日社會，宛若一無肛門、無大便的社會，縱有邪佞污穢，也是外來而非本生生成的。
大便被邊緣化已成一既存的事實，更可悲的是，沒人想復興或爲大便爭取合理的社會位置。人們深恐自己的挺身而出會被歸約成一種下流的語言習慣，擔心視穿語言歸約後的直言，會被打至低俗的樂趣之中，於是，只得靜默了，任由大便成為最邊緣的泡沫，只能不停地在馬桶中升湧，終至分解。
普遍而言，互動的過程首在規則之建立。那麼，日常生活對談的規則何在？
日常的談話之中，依內容二分成「可討論」、「不可談論」；而「可談論」又分成「日常討論」與「非日常討論」。食衣住行育樂，「日常討論」，性愛，雖日常行為但卻列為「特別討論」之中，但也漸增其曝光率。甚至，「如何消滅小強」，也成為一流行而普遍的討論範疇。那麼，我不禁要問，大便呢？
食在日常生活中是極為重要的，人們在意的是如何吃得健康，去何處尋求美食感動、食材的多元性、餐廳的氣氛。但食的最後一個步驟，卻是「大便」。然「大便」爲什麼很少被討論、提及，或是僅以三兩句話、幾聲竊笑便被帶過？理由很簡單，「大便」這個主題難登所謂的「大雅」之堂（當然，我們要問的是，大雅是對誰而言？又是相較於何者為雅，相較於何者為大）。
的確，你可以用許多隱晦、委婉的名詞來爲排泄作一美化的修飾，但，大便就是大便，排泄或有其他的可能指稱，汗水、尿液，但說到「大便」，便只是大便了。
溝通、交談須有場域，須有對象與彼此認同的共識原則。因之，政治、經濟、社會議題充斥我們的聽覺，無人會駁斥其正確性；健康、教育、成長、情感霸佔我們的聽覺，也無人會質疑其正當性。那麼，娛樂、八卦、個人碎嘴，雖可接受，但卻缺乏大格局。
沒錯，何謂「格局」？我們可以用一些很含混的字眼來描繪符合「大雅之堂」的言論：對人類全體生活有密切相關，具開闊的格局與談論的深度，且對社會文化有實質之助益。諸如此類雖不精確，卻鏗鏘有力的言之無物的定義。
簡言之，當我們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告訴人家我們所關切的議題，甚至可說是驕傲地說出目前自己正在關注的議題時，那便是「大雅」所允許的範疇了。舉例說明，我們會很樂於在嘴邊掛上幾句「八吋晶圓」、「經濟開發」、「小三通」、「軍事制裁」，甚至「布拉姆斯」、「雲門」、「法國新電影」的來張揚自己的文化性，這不但標示了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也標誌著個人的品味與階層。大雅之堂，原是讓人用來與小鼻小眼不讀書也不看報的人區隔的。
若以此觀點來看待我們所關切的主題－大便，這一切便很明瞭了。我們不但不能以大便話題來突出本身的優越性與社會優勢位置，反而會讓對話者產生對我們教養、知識水平上的質疑。大便如飲水呼吸般自然且必要，但卻鮮少被提及，其中一個原因在於交談對象的難尋。「我可以跟這個人談論大便的問題嗎？」，「如果我跟他提起大便，他會不會認為我是個粗俗的人呢？」。怎樣的朋友才能跟他討論大便情事呢？若與人討論大便的議題，不過是徒然招徠一身臭名罷了。這與維多利亞時期對性的避諱一般可笑，人人都在做，卻都道貌岸然地似乎不曾加入這卑鄙的行列般的清高。於是，人們的眼光閃爍，想與人討論大便問題的渴求目光不曾熄滅，卻又害怕被非我族類的人標籤，於是只得內縮成馬桶上的呢喃了。
當我們要談論大便時，也面臨到另一問題：缺乏討論的場域。大便問題，最適合的應是廁所，但在廁所中多半是單獨行動的，且由於廁所空間的設計，使我們難以與對話者面對面的溝通，如廁空間的隔絕與疏離，令人無法第一時間地辨識對方（即正在從事大便行為者）的真實表情，也喪失了解讀其肢體語言的可能；若能將大便議題從廁所空間解放出來固是好事，但應當如何建構一個可以自由談論大便議題的公共空間呢？網路，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出處。
大便議題之所以如此邊緣化，甚至沫化，其中最主要原因在於訊息的封閉與負面化。即使在資訊爆炸的今日，關於大便的種種訊息仍是不足的，若偶有關於大便的討論，便是以負面的病態之姿出現，如便秘、痔瘡、腸癌、通腸一類令人不快的字眼，此舉亦是昭燃若揭的，企圖將大便病徵化，除非通過健康疾病的合理包裝，否則大便依舊是禁言、少談的邊緣議題。
相同的困擾也出現在「肛門」、「糞便」、「放屁」身上。此類用語通常可被當成俗俚傷人，如「聽你在放屁」、「吃屎吧」。而肛門所遭受到的負面標準，更時有所聞，如同志之間的缸交、異物插入的羞愧，在在使人把肛門歸類在負面的符號上。然則，肛門本身僅是一甬道的出入口，與擴約肌一同管理大便之出口，何罪之有？
我們不能與人討論大便問題，卻必須把國家大事、政策口號內化成認知的一部分；人們用隱約、模糊的字眼藏匿著探討大便議題的必要與必然性。嘗有人謂，沒有一個時代如今日這般偽善與假道德，人們在歌誦美德與發展時，大便被標籤成粗野與退化的符號，多數的人們，便依循著這樣的規則去進行日常的互動，沒有人把形式化的大便卦在嘴上，今日社會，宛若一無肛門、無大便的社會，縱有邪佞污穢，也是外來而非本生生成的。
大便被邊緣化已成一既存的事實，更可悲的是，沒人想復興或爲大便爭取合理的社會位置。人們深恐自己的挺身而出會被歸約成一種下流的語言習慣，擔心視穿語言歸約後的直言，會被打至低俗的樂趣之中，於是，只得靜默了，任由大便成為最邊緣的泡沫，只能不停地在馬桶中升湧，終至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