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04 07:56:43Essence

赫然驚覺,「跋」已先於正文悄然成形。

最近試著操練一份完整、有秩序的量化研究。從假設、架構到問卷與母體建構,掙扎從文獻書籍的泥沼中爬出,卻沾染了一身不屬於自己的氣息,編纂一個又一個未經信度效度檢測的量表,每開一次檢討會議,便改一次題目,自變項換了,中介變項不成,僅依變項固執的不肯拆撤,母群幾經波折,保險員、醫護人員、女教師、軍警,依舊孵不出的母體名單。
原來,一直以來,自己只不過是個執行的匠,coding、key-in,在空格中鍵入轉碼後的數值,幾秒後的輸出中尋找預期中的統計以填補虛置的文件。圖表是一定要有的,最好能以不同的色線標示,總得在細微處搞些小動作表示好像很努力似的,也唯有此時才體會到10.0的詳細版本不是累贅而是必備,Win XP的華麗也顯得可取而大有幫助。
然今日的瓶頸提前了,找不到母群便找不到樣本,找不到樣本問卷便無由得出,更別提SPSS的切割操控了。資料夾中囤積了大量碩博士論文網的資料,先烈們竭盡心力的論文一股腦丟進參考文獻中,管它如雷鳴般消化不良的悶哼。
適才,又在重複著這樣的行逕,在google上搜尋可供剪裁的資源,按著預定的劇本演出,在回收問卷之前(甚至連母體都不須存在呢)便已在腦海中輸出欲達致的結果。罪惡感?在此刻之前是不存在的,此刻之後又何奈?長期以來的研究慣性,已將我訓練出如獵犬般敏銳的鼻,在各式美食面前不為所動,只認命挑出主人丟出的玩具骨頭。閉著眼,掩著耳在眾多氣息中匍伏前進,叼著骨頭回去主人身邊,不求漫不經心的稱讚,或是腦門上的拍撫,而是贖回一紙賣身契。研究動機與目的?不過是內化的自白,把暗夜淺眠中或惡毒或崩潰的呢喃,印在白紙上成一頁頁美麗的謊言,雖言不由衷但冠冕堂皇。

咳咳,知識份子的批判?就在打字的前一刻如觸電般地滲進我日趨稀薄的良知。手邊正在操弄的研究,不是按著自己的想像,也非出於一種創意,而是來自對大環境的猜測與逢迎。國圖的碩博士論文網繞一圈,不難理解學術的主流,其實也不須這麼努力,端視老闆的臉色,聽幾分建議,便可精確地意識到主流。多元?囈語一般,但說多了便好似事實了。回歸主題,話說那突如其來天啟式的良知覺醒,嚷嚷上口的迷思、解構驅策著我,去面對自己近來的醜態。

題目三改四改,終於決定要做「男性專業對異性同僚的角色期待」。唉,在以貨櫃計量的報告中,總可找到幾筆相似的,於是得在變項上多點功夫(或說做點手腳吧)。其實,根本不須花費氣力去做調查與統計分析的,結果只有兩種-一是在母體中性別歧視真實存在,這是在預期中且較令人寬慰的,僅須批判感嘆一番,滿足了對社會大眾有貢獻的假想,管誰聽到了蚊蚋振翅的登高一呼。
一是在母體中性別歧視並不顯著,這便得麻煩地去解釋種種的可能性,不管是抽樣上的偏誤、問卷設計上的歧異解讀,或是樣本敏感地覺知而有的霍桑效應,或研究者介入的效應,諸如此類沒完沒了的、自圓其說的自責一番,然後導出『男性專業中性別歧視確實存在』,再來便是對教育、社會文化、傳播媒體作一全面檢視,最後再語重心長的提醒後進者應注意本研究的漏失,及如何改進的方式。
研究者若欲避免第二種不幸狀況的發生,通常得在問卷設計上花些巧思,挖些不著痕跡的陷阱,其上舖些柔軟甘美的牧草,待蠻牛掉入。然後打著批判、詮釋、女性主義的旗幟,往入彀的笨蛋身上丟些雞蛋石頭一纇的以示懲戒,再將戰利品小心翼翼地打包,呈給上級檢閱,依等級地授與勳章。
這便是這幾個禮拜以來,日以繼夜所從事的勾當了,依Bourdieu的反思社會學概念,研究者僅須格外警覺自身的脈絡位置,及對進行中研究的影響,並未要求全盤的退出,不是嗎?

是故,完成這篇跋之後,我得努力地羅織罪證,以滿足嗜血者的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