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3-30 01:44:07Essence

在暗裡



廳中冷氣忒強,較冬日的夜更寒,剛餵飽的溫暖軀體,迅速降溫。
表演還未開始,座位上不安蠕動著,為趨寒而聒噪著,鄰座的你一個指責的目光,雖是指責仍是充滿包容的,像是慰撫一隻好動的雛鳥,乖乖才有蟲吃。
頹然地縮進座位裡,等待揭幕。燈光倏地滅了,厚重的布簾下方縫隙隱約可窺見幕後的佈局,連前座那個好動的小孩都靜下來了,我打直了背脊,雙手安嫻地在膝上交疊。

幕拉開來,開始今天的劇碼,音樂震天嘎響,舞者在木地板上下跳躍,傳來悶悶的擊撞。舞者隨著音樂的節奏忽快忽慢,身上的舞衣花亂了我的視覺,繽紛翻湧,突然,右手小指一陣麻癢。
我在暗中摸了摸,已然被蚊子叮了個腫包,抓了幾抓,依舊無法止癢。台上又一個驚人的迴旋,男舞者裸露的上半身糾結肌肉,在半空中剎那停留,暖黃燈光下更凸顯的線條,迷眩了我的眼。之後,我不知其他人舞了些什麼,只看到一塊有型的肌肉,在舞台上奔馳、膨脹。
右手中指微熱,摸了摸,又是個腫包,仔細摸摸,手背上也凸起了幾個腫丘。熱熱燙燙的麻癢,默默以手指數著,竟有七八處戰場,(原諒我不精確的計算,其中左手小指的近指甲處,腫得與無名指幾無分別,疑有兩三團集結,不易辨認)
麻熱與焦躁使我難以安坐,蠢動中的手指忽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是鄰近的你,按了按我的手,像是示意我按捺住。
台上的肌肉極速旋轉,男舞者下身的緊身褲像脹滿慾念的狂幟。音樂突然中斷,舞者似斷線的人偶,頹然地倒臥在舞台前緣。

燈光暗了,舞台中央俯趴的舞者略略挪動了身軀,在暗中仍被眼尖的捕捉到了,布幕拉攏。
一陣稀落的掌聲後,燈光便再度亮起。僵持了近半小時的咳嗽聲、交談聲、手機鈴響,起此彼落著,像為補足前半小時的沉默。左前方的男子站起身來拉筋活絡,穿著鮮麗的女子四處瞄望著,以為沒人察覺時,偷偷摳了鼻孔,唉,怎不在黑暗中做呢?
你雙手抱胸歪著頭看我,眼神中似乎質疑我是否身上長了蟲?
我恨恨的伸出紅腫的雙手至你眼前,如泣如訴地吶喊著蚊子攻擊我。
要學會忍耐,你說,否則,把手伸進口袋裡吧。 我無奈地點點頭。

燈光暗了下來,騷動也隨之平息,眾人各自調整成最舒適的角度安置了自己的屁股,再軟的坐墊這麼長時的壓著也怪難受的。
幕拉開後,乾冰襯著綠光透露著一池的慘澹。舞者如鬼魅般地舞著,充當背景的絲綢在冷氣中飄蕩,舞者的臉時隱時現,仰臥的女舞者輝動雙臂,高舉半空地呼求著,雙腿也竭盡所能地張舞著,詭譎的姿態中隱著逗弄的煽情。
忽而右耳傳來蚊子盤旋的振翅聲,忽遠忽近地盤繞。用力搖了搖頭,試圖書甩開這惱人的干擾,要忍耐。
右耳的雜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眉上緣的麻癢,我可以想見便在那精心描畫的眉峰上,多了個不規則突起的醜陋。伸手抓臉,顧不得形象地搔扒,兀自想像臉上剝落的彩妝。

舞台上的舞者跳得正熱絡,眾的群舞不甚一致,顯得有些零落。舉抬、拋擲的肉體紛擾著,與台下造次的蚊一樣惹我心煩。舞台的燈光開始變幻,時亮時滅,各色光束自不同的角度打來,舞台正後方的黑幕掀起,對著觀眾席打來一束照明用的強光,光中微粒飛揚,脫軌的演出。
我被這光照得有點眼花,抬手遮了遮,忽然,光束中出現了蚊子飛舞的身影,優雅自在的輕盈漫舞,看不出才剛進食過的臃腫。
我全副目光追隨著蚊子的行徑,在光中穿梭,時而隱進暗中,終於停在前座短髮女孩的頸上,但見牠略略挪動步履,便很享受的吸吮了起來。
我克制住撲打的衝動,此刻唯有等待,等待牠飛離的那一刻,我便了結他順暢的一生。舞台上的舞者究竟表演些什麼,我全不在意了,一心一意地關注著女孩的頸項。

音樂忽斷,舞者似停格般地定在舞台上,觀眾席上的人們也愣在座位上,整個逸仙館像個靜止暫停的畫面,只有微粒在強光中繼續翻升。蚊子似吸飽似地緩緩飛升,說時遲那時快,我捕捉住那千分之一秒的空檔,雙手用力一拍,打開雙手,竟被牠逃掉了,不禁惱恨。
忽然,室內掌聲如雷響起,觀眾像自夢中被驚醒般的狂熱地鼓掌喧壤,台上的舞者們如釋重負地一字排開謝幕。
我跟著敷衍了幾個掌聲,鄰座傳來一陣驚呼,你攤開雙手伸到我鼻尖,手掌中央一團黑渣透著血紅,一隻蚊子耶,驚奇中帶著一絲興奮,真巧,飛到我手上來送死的,是叮你的那隻吧。你掏出面紙,仔細的將屍體字你手中拭去。
我聳了聳肩,苦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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