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13 12:35:22Essence

此外1

近兩年來求職的停滯,讓我開始構想起多種「此外」的生活。

 

我想像,離開,去體驗各行各業,不須多,行業大類的19類即可,幻想著若真能遍歷這些行業,也許可以體會出更多生活與生存的本質。

 

其一:導遊

我想著,去考張導遊證照,與一群陌生人講述自己的也不甚認識的鄉土。這事有幾個好處,其一,可以克服我臨眾的羞赧,增厚過薄的面皮;其二,藉之更深入地理解我們所生活的土地。

但,對於此行業,我仍是有所顧慮的。最大的顧慮是,我真能一直維持著歡愉嗎?從求學時期開始,就明白自己搞不來團康那一套,我的骨子裡缺乏那種勃發的雀躍,記得先前與某人,一同見到在靛靚夜空中的一輪極大且亮的明月,他興奮地嚷著、讚嘆著,我雖同樣感到興奮與震攝,但卻難如他一般自在地傳達我的同感,以致於,掃了對方的興,也辜負了當時的場景。

 

這也是我何以不熱中於看展覽、秀展、或諸如此類的表演型態。

一人靜靜地看,也就得了,糟的是,身為怕寂寞的人,總是得呼朋引伴地去看展。結伴同行的看展,把一件單純的休閒搞成了一個複雜的社會行動,理由在於「評述」。

對於事物與對象所投予心理或靈魂的波震,不是用好美/醜、好棒/怪、好特別/無趣這樣的簡化字詞可以形容。蓋不同作品對不同成長軸線的個人,勾引出的種種可能的情感與記憶,這些記憶與情感亦是難以與同行者共享的,抑或,意欲同享卻發乏共同的語言。

(所以會說,藝術是共同的語言,用以承載與交流複雜的感受,以默會致之的方式達成,無須再轉譯。

也因此,把無須轉譯的詞彙強行地去說明,這不等於是自找麻煩地脫褲子放屁嗎?)

 

也因此,看展時,我看的是人,看的是事件,看的是展場上的人的表演。

至於藝術品或作品本身,是一種只能意會的領略,可能某件作品勾起了我模模糊糊的某個記憶,徘徊在夢境與編造的邊緣的不甚牢靠的記憶,任由其發酵,徒留暖糊糊的或幸福、或感傷、或惆悵、或羞慚、或驕傲、或愧赧的不可考的情緒。

 

如同打濕了腳踩在沙地上,腳有多濕潤便能沾附多少沙粒,待體表乾燥後,沙粒便也留不住、沾不上了。看展之於我的意義,便是在那打濕、黏附與脫落殆盡後的清爽。

 

不由得憶起與某個朋友一起看展。他在我身邊靜靜地走著,偶爾跟我說起這作品的來歷,其一當然是因為他有一些相關的知識背景,其二則是當時兩人處於曖昧未明的狀態,展館幽暗氣氛助長了這種朦朧的吸引。我問,這展出的幾十幅畫作裡,你最喜歡哪幅?他領著我,走到我最喜歡的畫作前。

依稀記得畫名為「篝火」。

畫面的上方是一片紫灰的天,地平線的遠方是一座茅草的農舍,近處則是一團篝火,火焰是橘紅的,一陣疾風將焰火吹得老高,連同天上濃厚的墨鉛的雲都被吹散,殘著幾縷流雲。地面是土黃中滲點青綠,一直蔓延至遠處的農舍。

畫面裡沒有人影、也沒有牲畜,不知是誰點了篝火,是為了取暖或燒炙野食?抑或貪暖的牧童/農人已趕牛回到牛棚,正在遠處的農舍裡大啖一番?這火?不須撲滅也無燎原的危機,一切都是正確的、自在的、天成的。

那個天地裡,就該有那樣的一團火。

讓我沈迷的是畫面的風與無所謂、無名義的火,當然,也可能只是貪圖它怵目卻和諧的顏色,這麼恣意。

 

我伸出手,與他慎重地握了握,隨即放開了他,在那一刻,我曾經是這麼的心動,對畫,也對他。然則,在步出美術館後,一些暗裡的情愫也被陽光蒸散了。

 

 

哎唷,我這麼會胡扯,看來也頗合適導遊這個工作。

話說回來,關於導遊工作的一些考量。

 

每每參加團體遊覽,我雖細聽導遊的介紹,但總覺得內容太少、片段而零散,有時連知識都稱不上。

臺灣本地的遊覽,老愛往山裡跑,導遊在遊覽車上多數會說些目的地的典故與故事,原住民的故事是導遊們最常說的,但十之八九仍是帶著些歧視與偏見,甚至連族名、典故都說錯。

我尋思著,他們是如何取得這些資訊?是由帶入行的前輩傳授,抑或是自己的查詢與累積?即便遊覽車上總是一片昏沈,八成是睡著的,剩餘的兩成也沒認真在聽,但萬一呢?萬一當真有人沒睡著還將導遊隨口說的訛傳信以為真呢?

 

這次參加猴子的員工旅遊,到宜蘭當地觀光,車上的導小姐看來賞心悅目,大而靈動的雙眼,配著一付性格美的粗框眼鏡,取悅了人們愛看美麗事物的心態。但一上車,拿起麥克風後,我便再度地理解自然的奧秘與一種平衡原則的必須。

 

極少極少,聽過那麼刺耳的聲音,她的嗓子不壞,但語音刺耳,特別是內容,更讓我的眉頭從台北一路皺到宜蘭。

小姐說的是連篇的據說,以及,一大堆對於原住民、農民與陸客的貶抑話語。我在下頭聽得有些動氣,猴子要我別太認真計較,不過是車上無聊解悶的東西。

我自忖,刻板印象、偏見欲迷思的區辨是如此的顯而易見,何以卻仍有人如是操作?大放厥詞地去調侃、戲謔弱勢的群體,去散播那些迷思與偏見。偏偏,刻板印象又是最簡單、最符合常識的資訊,偏見迷思也可衍生出許多笑話趣談。所以,聽得大家呵呵笑的同時,徒留我在下頭生悶氣。

 

忽而想起在北京參加過的那幾個市民旅遊團。

北京著名景點何其多,中國的歷史又是多麼的深長。在北京的幾次遊覽,對於車上的導覽人員有深刻的印象。

他們說著我聽來新鮮的順口溜,細數著哪一朝、哪個皇帝作了怎樣的事,坐在嘈雜、擁擠、顛簸的舊式遊覽車上,連路過的橋面、路經的樓房、哪個胡同裡賣的什麼點心,都有著歷朝歷代的掌故。

這些當然是他們長年累月的訓練與經驗,但說的人神情生動、語音抑揚頓挫,把那歷史故事說得猶如親見。

我也不確知,那幾次所遇到的這樣的導覽員特質,是通貌抑或是特例,但幾次北京遊覽,對於導覽的品質倒是評價不低的。

 

記得當初要去參觀清西陵時,遊覽專車只逢假日行駛,我跟玲在旅遊中心躊躇著,亦有兩個從外地來的遊人欲參觀清西稜,於是旅遊中心的人員建議我們可以搭夥成群,包輛出租車四人一起去。

我問,那導覽的部分呢?那旅遊中心的人說,去西陵的師傅個個都能說,不用擔心。後來因為時間因素,改去了龍慶峽,但對於連跑車的運將都能說能講,印象也頗深刻。

 

唉,怎麼又扯遠了。

話說回來,這導遊工作雖是「此外」的一種可能性,但我心底知道,從事這樣的工作,對我而言卻是以田野調查的心態,採完全參與的方式進行,所感興趣的還是田野中的各項行動與事件,及其所生成的脈絡與來由。然後,又想著該如何把相關的發現系統地整理、敘述與分析呢?這才是我所在意與感到興趣盎然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