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直到嫁做人婦了，才想起媽媽其實早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放開了手。

記憶力奇差無比的我一直記得那通電話─
大一下學期，我不知是因為要申請雙主修未過有些沮喪，還是因為通過了義務張老師的考試很高興撥了通電話給媽媽，我忘記我跟她說什麼了，卻清楚記得她告訴我：
「沒關係，妳可以自己做決定。媽媽沒上過大學，不知道什麼樣才好，妳就自己決定，自己好好去做。」

這是通平凡不過的電話。
可是當我想起她一直是那種掌控慾極強，在我們成長路上，什麼事情都要幫一家人安排得好好的那種媽媽，我就發現在這通電話背後，她正在經歷一場學習。

學著當孩子長大，飛到她的手搆不到的地方，她要怎麼辦？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想起S的父母一生為孩子付出，到S考完聯考，幫她決定科系、幫她決定大學畢業後要如何進修、幫她規劃暑假的進修課程。S曾淚眼汪汪問我：「問什麼他們讓我那麼想逃？」

和家裏關係極好的H，一直是父母眼中乖巧體貼懂事的女兒。可是畢業後，在哪裡找工作？如何找工作？形成讓她和父母意見相左僵局。

家裡氣氛總是融洽快樂的G，一直到G年近三十，父母還想幫他安排工作，年節回家想幫他去排火車票，連要回工作的城市了，還不斷問：「要不要帶水果上車吃？」「你有帶礦泉水嗎？」「身上有錢嗎？」

原來父母們是多麼希望自己的手可以無限延伸，包裹著他疼愛的孩子們。

於是，當孩子離的太遠時，他們就想辦法把自己的手伸長、伸長、再伸長…

裝上「暑假進修課程」讓手變長、裝上「年長者對工作的經驗」讓手變長、裝上「張羅好的工作」讓手變長…。後來，連水果、礦泉水、鈔票…，都可以拿來延伸手的長度。

大學時代的我曾羨慕別人，他們都有好幾雙長又穩固的手護衛他們的生活，為什麼我的身邊沒有這手把我圈住？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這幾年來
我可以決定我大學唸的科系
我決定我大學生活的元素
我決定大學後要升學或就業
我決定研究所的科系
我決定我要居住的城市
我決定我要生活的方式

我總是可以很認真的為自己做決定，然後和媽媽討論利弊得失。

就事論事的討論，因為她從來不會用親情、用經濟來源、用我的心軟、用我的重情來逼我做一點點我不願意的改變。

於是我知道，當我大學時媽媽漸漸學會放手後，她的愛以另一種方式給予。

也是最近我才慢慢發現，我的父母給的是一份多麼寬廣自在、舒服無拘束的愛。

這種愛，讓我一直到現在才細細品嘗，愈嚐愈有味。
愈是了解，愈是有一種溫暖溫柔的幸福。

或許是這樣的成長環境，讓我喜歡和身邊的人保持著距離，卻不忘溫暖和愉快的關懷。

我喜歡這種獨立卻完整的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最近我逐漸明白，世上不會有百分之百的父母，爸媽做的事是一體兩面：有時候是愛也是負擔，有時候是自由卻覺得不夠親暱。

所以我的媽媽啊，也從來不是大家認為的那種100分媽媽。更多的時候，她是很煩的，很愛碎碎唸，很愛抱怨。

可是我多麼感謝老天爺讓我成為她的女兒，享受她對子女這獨特的愛。

清楚了媽媽對待我們的方式，讓我相信願意放開手是一種氣度、一種放心、一種祝福。

所以媽媽的愛變成一種自由，讓我可以帶著去天涯海角。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媽媽妳放心，妳的愛很輕巧，瀞文無論去哪都帶在身邊。




註：放了一張好像不相干的圖，其實是有相關的。你們看我們家阿喵的表情，像不像在說：「手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