朶娜　◎歐周


我們永遠回不了家

朶娜
你說　你記得
凡是走在水上的都是浮萍

朶娜　
你記得　你說
我們都不是待風的雲

從那時候起
方向只屬於太陽
屬於火焰中的向日葵

朶娜　你一定會常常的憶及
靦腆的含羞草　朶娜
羞澀會否把微笑攪得這般苦

正如不波的古井總需一粒石子
然誰是它的執著　朶娜

昨　夜夢金陵
有櫓聲打自秦淮的煙波上
漸近漸遠
就是沒有藍色的月亮偏向西樓
(朶娜　那會是個古老的笑話)
所有的行腳都傾給了路
山從此不再說話
後面是越過空洞的悲哀
前頭就有不可祈及的無奈

朶娜　你知道的　孤峯的形成
不在於小路和風景

若誰能在一夜間步向遲暮
朶娜　時光就永不會在覆髮的額際
留下蒼老
朶娜　那我該寄宿那一個山巔和水潦
樹與雲　水和路　總有一種起伏
總有一種風只喜歡在絕谷裡流浪
朶娜　酒店不曾關門
我得把目己典押成一臉紅槽
酒旗換上了霓虹
怎會有這多的煙霧　朶娜
我找不到一雙眼睛　甚至一方鏡子
朶娜　誰願意享受喧嘩的靜寂
誰　我舉了杯　朶娜
杯中有好多的影子
他的影子　她的影子　它的影子
朶娜　卻為什麼在晶圓的淚裡
我不見一丁點的回顧

是天變色了
樹不再向地心作生長的掙扎
偷蝕山岩的暗流沖出了地面
欲摘星的手現在僅握住了最後的一把
泥土
緩緩的墜入了壕坑　朶娜
當我們問呼嘯如何變得這般尖銳時

他們都說　夏天來了
而享受陽光的卻是一張張的黑傘
朶娜　所有的空瓶都漂向了
大海
孤零的孩子　似一列列的雛菊
默立在沙灘上
點化凝望的歸帆　朶娜
於那一個夏天回來

既然不再聰明的於春天播種希望
任那個秋日都是貧瘠的了
朶娜　風吹得老高老高的
我已放不起風箏
握不住一股顫抖的慾望
原也僅只是一線的連繫
而我的雙臂卻是戈登結的構架
而那個持劍的人早在壯年就枯萎了
朶娜

有一日　檞樹告訴我　他不再抽芽
告訴我　他生根的大地有太多的鐵屑和煤煙
我就開始找不著自己的影子
聞不見自己的足音
我　走在一面鼓上
辛荑花幾度開落
中間卻只有一季的雪泥
我能為誰在絕望的天外
銘一片不朽的藤葉
誰又能為我　朶娜

曾經有一個詛咒使鱷魚河永不氾濫
曾經有一個祝福使所有的江流乾涸
朶娜　為什麼最為凌風的弱枝
都停止了搖曳
為什麼露珠不會消逝
為什麼奔流倒轉　朶娜

在水漫的國度裡
就無所謂攀附的無助和悲哀
當滴漏滴下的不是時間
而是蛇血　朶娜
我的觸角在那裡　朶娜
我的孩子呢(鞋子)
若真如母親溫柔的絮語
「你是路邊的棄嬰」
那我的族類怎不在左右
我虔誠的歸宿怎不在前後

　　「凡已生的　一定要死」
　　「凡已長大的　一定要老」

咫尺即成天涯
浩瀚是悲劇的開頭
關山　大漠　若不能引成一渡　朶娜
就讓我驕傲的指向輓歌　朶娜
因為我走過(企圖留下些什麼)
朶娜
因為我走過(企圖留下些什麼)
朶娜
因為我走過(企圖留下些什麼)
朶娜　朶娜　朶娜



　　　　　　　　　　　　　　　　　　　　一九六八年三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