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苦瓜寮（Thea Tu）

2007-12-01 21:37:04沂

慈悲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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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當你身在痛苦時

「喔伊－喔伊」救護車鳴笛的聲音停在樓下，我被家人送進醫院急診。
病發那天是晚飯後，我坐在客廳看電視，正和妹妹閒話家常。突然我感覺頭部漸漸昏沉，非常想要沉睡，然後頭部不自主的左右轉動，接著身體開始抽搐抖動，就像中風似的，我記得神經外科醫師給我的頭部受傷注意事項中，「若有昏睡、抽搐、劇烈頭痛頭昏－－等症狀發生時，要去急診。」於是我想告訴妹妹要送我去急診，卻發現自己已經語言不清了。

法會那天，我載著一車的蓮花要去布置佛殿，車停在山坡上，我打開汽車的行李箱，打算把蓮花搬下車，不知道是怎麼搞的，行李箱的車蓋突然打到我的後腦勺，當時只感覺一陣劇痛，我摸摸後腦勺並沒有流血，只覺得頭昏昏的，我仍繼續把蓮花布置好，然後回到三時繫念法會現場，頭仍痛著，但地球總是有災難發生，慈悲的法師希望大家專心念佛為罹難和受傷的災民迴向，我也虔誠念佛，似乎也忘了頭部受傷的事。

山中的佛寺一片煙嵐氤氳，非常的美，但寒雨下著，也非常的冷，人們仍然不畏寒雨，從台北來到山中。災難震驚了全世界，也把人們的慈悲心引出來，念佛聲，聲聲慈悲莊嚴，我深深感動著。
念佛法會忙完，我的頭痛和頭昏持續著，山中的嚴寒使得頭痛加劇，我於是回到台北家中靜養。

我像冬眠一般，持續的昏沉過日，每天就是好想好想睡，吃過飯就有強烈想睡的感覺，睡醒就想吐，卻又沒有真的吐，不想出門，也忘了去看醫生，不知道是不是被車蓋打得遲鈍了？直到有一天一位曾經頭部受傷的朋友告訴我，我大概是腦震盪，我才去神經外科就醫，醫生診斷我是輕微腦震盪，開給我止暈、消炎和胃藥，因為睡覺會壓到頭部睡眠不好，睡前得吃一顆鎮定劑。醫生說有些人在頭部受傷一、二個月後中風，我當然也不敢掉以輕心，僅遵醫生的叮囑安靜臥床休息。算算日子，我已經頭部撞到第十七天了。就醫服藥後三天，類似中風的急診情形出現了。

在急診室，醫護人員無比的忙祿，不論是醫生或護士都很認真的在看護著病人，我被從救護車推入急診室，推去照電腦斷層檢查、X光，抽血檢查，因為有中風症狀，我身體的右邊漸漸無力，鼻子戴上呼吸器，所有的檢查報告尚未出來。

我只能無助的躺著，在那一刻，我感覺死亡離我那麼近，我的兄弟姊妹都來了，我躺著仰視著我親愛的家人，我沒有想到往常在電視影集中的畫面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上演，如果腦部出血，那難逃挨刀的命運；如果中風，那豈不是－－而我今年才四十出頭啊，想到這裡我的眼淚掉下來，我制心一處，只有念著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心中觀想著菩薩慈悲的光照著我，急診室病人爆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小孩子的哭聲，也有老人家的哀嚎聲，「痛啊，痛啊，好痛啊！」在寧靜的冬日夜晚，也許你正在溫暖的家裡，喝著熱騰騰的咖啡，而在同一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有人正在為卑微的生命搏鬥著。

在急診室紛亂的環境中，我靜下心來念佛，我開始在心中念大慈大悲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在心中唱著藏文的大悲咒，念心經，念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的聖號，觀想著觀世音菩薩慈悲的光照著我受創的頭、僵硬的肩膀、痲痺的手臂和腳，慢慢的，我真的感覺到一片光明照耀著我，腦中浮現南海觀音的影像，那是往常我居住山中寮房外樓梯口月曆上的菩薩像，我的身體慢慢變輕了，那些痛慢慢退去，我開始迴向，迴向給自己，迴向給現前的冤親債主，也迴向給隔壁病床哀嚎的老婦人，迴向給急診室裡所有的病人，迴向給生病的朋友，迴向給住院已一個月的鄰居小安安，迴向給地球災難中往生和受傷的災民，迴向給家人，迴向給曾經幫助我的人和眾生，迴向給曾經被我傷害的人和眾生，迴向給法界一切眾生。

「痛啊，痛啊，好痛啊！」身有褥瘡又要換藥，隔壁病床老婦人哀嚎著，是啊，好痛好苦。聽了真是不忍，我轉頭看她，卻感覺牆上禁煙的標幟變成了達賴喇嘛的照片，那是我景仰慈悲的人間菩薩，我念佛迴向的心更堅強了，光明照耀著急診室，我所認識的法師、仁波切的影像都浮現在這一片光明中，然後是許許多多的佛菩薩，真像是諸佛海會，哦，這就是「萬法唯心造」。
華嚴經淨行品中說：「若在厄難，當願眾生，隨意自在，所行無礙。」只有當你體會痛苦時，你才能深刻體會別人的痛苦；當你身在痛苦時，你希望別人不要嚐受這痛苦。

人心中其實有著巨大的慈悲、堅強、寬厚的力量，當生命走到盡頭時，它會被激發出來。
我的妹妹守護在病床旁邊，夜已深了。
我睡意已濃，持續做著慈悲的觀想，漸漸中風症狀退去。
檢查報告一一出來，我沒有高血壓、糖尿病，沒有腦出血，那暫時性中風症狀是什麼原因？急診室醫師建議要做腦血管超音波，也許微血管栓塞吧？
天漸漸亮了，折騰了一晚，我經歷了生命中最長的一夜，而這一夜，也是我和死亡最接近的一夜，卻是我和菩薩最接近的一夜，更是我和人間最親近的一夜。

2. 每一個病都有一個故事

每一個病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每個故事都有著糾結不清的輪迴因果。
當我頭痛劇烈，好痛好痛啊，痛到極點，我腦中忽然浮現一位老朋友已往生的母親的影像。
二十多年前，我大二那年暑假，有一天下午，我去找高中老同學阿梅打羽毛球，兩個年輕的女孩在大學校園中愉快度過，不料隔天卻發生一件永生遺憾的事。
阿梅騎機車載著她媽媽出門，卻被公共汽車撞到，阿梅受傷住院兩個月，阿梅的母親頭部受傷昏迷不醒，她再也沒有醒來，兩個月後往生了。

我去醫院看阿梅的母親，她靜靜的睡著，我想起她往常的開朗模樣，和第一次認識她時，在我高中暑假打工的工廠，機器割傷我的手，她細心的為我敷藥，慈愛的叮囑我要小心，後來知道她是阿梅的母親，一位堅強的女性，在丈夫車禍往生後，獨力撫養五個小孩。在醫院中，阿梅的同事告訴我，那天下午阿梅原本要上台北與男友會面的，似乎如果那天我和朋友不去找阿梅，阿梅就會上台北，如果阿梅上台北，那麼隔天的車禍就不會發生，阿梅的母親就不會死。我去醫院看阿梅時，她抱著我痛哭，她是那麼自責，我拍著阿梅的背安慰她，我比她更自責。
塵封的往事浮現心中，我的頭痛頭昏依然劇烈，好痛好痛，阿梅的母親受傷時一定也這麼這麼的痛，這時我嚎啕大哭，似乎從心靈深處，埋藏在潛意識中哭出來，我的頭和胸口有一股廢氣大大宣吐出來，好累呀，但也如釋重負，我沉沉睡去。

黃昏時，我忍著劇烈的頭痛頭昏去中醫師的診所，脈診儀的報告中，我一切正常，只有兩個負數，何以這兩個負數的指數，讓我痛到極點？中醫師握著他的拳頭，用拳頭的骨目當作按摩器碰觸我受創的後腦勺，我痛得哇哇叫。
「妳的氣都塞住了，所以妳會頭昏頭痛，」中醫師觸著後腦勺的中間點：「這就是妳最弱的氣脈，妳這次撞到的是妳身體的弱點。」
我的頭痛頭昏好轉，我邊訴說著阿梅的母親的故事，「也許我潛意識中一直還在自責吧？」我說。
「妳不要自責，那不是妳的錯。」中醫師說。
「有些苦應該受的還是要受，應該流的眼淚一滴也不會少。」我說。
「吃這些苦是為了要更堅定妳的信心。」中醫師說。

3. 當溫柔與慈悲的心動起來

慈悲是光明的力量，它能引動身心靈的潛能；溫柔的心讓我們懂得謙卑，勇敢的承擔錯誤，寬厚的原諒別人。
佛教的迴向力量，就像基督教、天主教祈禱的力量。南傳佛教的慈悲觀，就是觀想慈悲的力量送到全身，從頭到腳，再把慈悲傳送給家人、朋友、陌生人、敵人，全世界的人，乃至一切眾生，包括人類和動物，每天睡前都可以這麼做。顯教則是慈悲的迴向，華嚴經的淨行品則是將生活中一切境界，轉化為善的境界。我用這個「慈悲的心，溫柔的手」的方法，對自己做「慈悲與溫柔」的觀想，每個人都可以自己去體會。

臨睡前溫柔把身體的廢氣排出來，安靜下來，靜靜的和自己的身心靈對話。
清晨，躺在床上不想起床，為什麼？因為或者胃脹氣，或許脊椎側彎，屯積一晚在身體的廢氣，開始氣脈塞住了，讓負面思想出現，嚴重的就會讓腦部昏沉，許多憂鬱症的人就是早晨爬不起來，開始昏睡，愈睡氣愈塞，就變成憂鬱症。在我昏睡期間，我許多的負面思想產生，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有些人無預警的自殺，因為當他的身體氣塞住了，即使家財萬貫，負面思想仍然挽留不了他活下去，尤其是後腦勺的氣脈點，那就像電腦的開關，雖然他年輕一切器官良好，但一旦氣脈點塞住了，開關沒開，電腦是無法使用的，空有液晶螢幕（美麗的外表），嶄新的滑鼠（年輕的器官），電腦仍然無法正常作業。
溫柔的手幫助身體排出廢氣，慈悲的心幫助心靈排出垃圾。

慈祥的爸爸媽媽們，當你的孩子賴床不肯上學時，別生氣的罵他，因為他的氣塞住了，他需要你的幫助，請你先靜坐十分鐘，然後走到孩子的房間，用溫柔的聲音唱著歌，用慈悲的心，溫柔的手柔搓孩子，他是你的心肝寶貝呀。
孝順的兒女們，如果你年邁的父母親正臥病在床，請你先靜坐十分鐘，再走到父母親的房間向他們請安，再用慈悲的心，溫柔的手為他們服務，小時候他們是把你捧在手心呵護的，這是你回報他們的時刻。

溫柔的丈夫和妻子們，如果你的另一半不想去工作，那是工作的壓力太大，壓力也使他的悶氣鬱積在體內，請你先靜坐十分鐘，然後用慈悲的眼，溫柔的手，牽起親愛的另一半，說不定可以挽救他日漸衰弱的健康，還有已經岌岌可危的婚姻。
你可以依自己的景況作祝禱，更莫忘為他人祝禱。
願天下無災無難，人們健康快樂，人與動物、環境和平共存，尊重生命也愛護生命。

當溫柔與慈悲的心動起來，世界變得寬闊了，沒有邊際，沒有界限，那是我們和世界最親近的時候。

--原載2006年更生日報四方文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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