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09 18:32:06火神紀

寫給小羲的信:爸爸年少輕狂的那些事

 


寫給小羲的信:爸爸年少輕狂的那些事

(文:Αρηδ)

 

夜。風雨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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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小羲的信:爸爸年少輕狂的那些事


在你身邊輕躺下。

 

聽著你輕柔而綿密的呼吸。

枕著你甜蜜沁人氣息。

抱著你嬌小身軀。

安然入睡。

 

風雨雖飄零。

無關你;無關我;無關你我。

 

半夜風雨驟;樹影皆婆娑。

我室雖陋,眠一宵靜謐安詳。

 

窗外鳥鳴驚了春夢,竟是夜無眠。

夜深。夜醉人。

 

只是春夢碎,夜已逝。

 

訴無盡衷腸。

 訴不盡。衷腸斷了殘夢。

 

 

斜風細雨膩纏綿,一夜無殤。

春宵夢醒何處,半晌偷無歡。

 

半盞殘酒討君笑。

玉體模陳羞無裳,梨花帶淚訴衷腸。

 

輕嗟慢歎哀聲怨。

郎心似鐵薄幸情。

——火神紀·《雨夜長歎》

My Dear Baby

  我說我要給你寫信,只是我依舊糾結了許久,我該如何寫給你呢?

  用鋼筆寫在日記本上,等你出嫁的時候把整本日記本送給你當嫁妝可好?

  或者直接用電腦鍵盤寫,然後直接發到我的博客裡去,等你長大了的某一天上網,突然發現也許已經變得沉默寡言的父親原來曾在許多年前對你說過如此多的話……

 

  其實我覺得,不管你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發現這些寫在許多年前的信,在某一個瞬間,至少你會有感動,然後對我這個已經日漸衰老的父親多少會生出一種別樣的情感來。

  只是,我更傾向于我永遠不去告訴你我曾經你寫過的任何信件,等哪一天你自己發現我所寫的這些,那樣不是更具有戲劇性嗎?人生本來就是一幕接著一幕不停上演從不停歇的戲劇,直到有一天,生命終究謝幕,這場鬧劇才算徹底地演完了。

  有我這樣的一個老爸,你的人生戲劇也許會不會變得不那麼乏味呢。

 

  也許到了那一天,我的人生已經謝幕,作為我的長女,你有義務來整理我留存在這人世間的遺物。然後你會從我亂糟糟的房間裡找出一堆文稿,而假如你還有興致翻開它來讀一下,你就會發現你已經逝去的父親原來在他的早年間,也曾是一牛逼的文藝青年,然後你就會慢慢地靜下心來,坐在我雜亂的房間裡一邊讀著我寫給你的信,一邊抱著你那也已經年老的母親哭成了一團。

 

  你會幫我告訴你的母親,跟她說對不起。爸爸讓我告訴你,他是不捨得留下你一個人孤伶伶地生活在這世上的,只是他的身體不允許他留下來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雖說他一輩子總在開玩筆地說,他總會先你而離逝的,因為他受不住你離開他時的那種悲傷;可是打心裡,他心疼你,他也知道你同樣承受不住同樣的痛苦,所以他是希望他能像他最初同你承諾的那樣,他會一直守望著你,等到你離開了之後,他也一起離開。他說他希望你能原諒他,因為他雖然沒有忘記他曾有過的諾言,只是他卻無力去實現。

  爸爸還讓我告訴你,早年間你一直跟著他受苦愛累,所以他雖違背了當年承諾的那個誓言,但是他想趁著他先走,他會在那邊打點好一切;他讓你安心地活著,更長久地活著,他不怕長年累月地等待。等你想要走的那天,他會駕著七色的雲彩來接你去和他一起生活。

 

  你還會告訴你的媽媽,爸爸說:他愛你,一輩子都不曾變過,他曾說他想要給你一個避雨的理由,他不忍讓你再有那種死心塌地的絕望;所以他一輩子都想給你遮風避雨,他一直努力地想給你一個安定溫暖而乾燥的家。也許他一直沒有做到最好,可是他一直在盡他最大的努力。

  你們會繼續哭成一團,然後你還會聽嗅到房間裡還殘留著我的氣息——我一直抽了一輩子的那個牌子的煙草味道還未完全散去,還有我的洗漱臺上還沒來得及清理掉的那個剃須膏的清香。

 

 

  我終究還是選擇了紙筆。畢竟這種最原始的書寫,才最符合我現在的這種情感的抒發。

  雖說最後我也許還要稍作修改後做成電子文檔,但是對著螢幕上閃爍的電子字體,或者用印表機列印出來的那些鉛字;同抱著我書寫了半世的日記來讀同樣的這些文字,感官上的質感應該是有天差地別吧。

 

  爸爸一直想要一直可以寫一輩子的鋼筆,而你媽媽從來不問,爸爸也從來不說,可是你媽媽依舊會在爸爸三十二歲生日的那天給爸爸送了一枝鋼筆。

  所以孩子呀,你要感恩。

  感謝你媽媽給爸爸送過這樣的一份生日禮物,一枝可以寫許多年的名貴鋼筆。正是媽媽給爸爸送了這枝鋼筆,它把爸爸從勞作了多年的鍵盤和螢幕上解脫了下來,回歸到了這種原始的書寫方式。

 

  你還應該感謝佛祖。

  正是有了持以繼日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恭敬抄錄,爸爸對於紙筆上的操作才不至於完全陌生,竟可以一次性地寫完這許多字而還不曾感覺勞累,我應該還能寫完這一封很長的信。

 

  你也許還應該感謝一位叫計小閑的人,我不知道到了最後你是不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可是正是因為這個人說要給你的父親寫一封信,並且不是用電子郵件而是用手寫文字並且通過郵局給我寄過來,但最後郵局還是給寄丟了的信;正是這封信喚醒了我對於早年間讀書的那種對文字完全虔誠而膜拜之感。

 

  我一直沒有收到的那一封信,讓我回憶起了這種翻開信紙讀一個人用三個指尖握著鋼筆寫完了幾頁寫滿字的大A4紙,我們能從字裡行間感覺到對方手指上輕微的顫動,我們能從字裡行間看到對方在某一個詞句前面停下來思索許久,然後我們就知道對方寫在這裡是累了,寫到這裡是沉重的,歡快的,憂傷的,悲涼的……

  一筆一劃的謀篇佈局,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開始泛黃的信紙,老父親當年還算穩健的手以及還算敏捷的思維……文字的質感會變得比任何電腦上花樣百出的各種華麗字體豐富得多,正是因為不再有人用手去寫字,正是因為所有人都用鍵盤來書寫,我們那些書寫的人們才變得越來越沒有個性,越來越千篇一律。

  在我的年代裡,還能找到一些先賢們書寫的信件或者讀書劄記之類的文字,那些書雖然也是印刷的,但是它們都是採用先賢們的手稿直接印刷出來,而不是改成方方正正的印刷體;而正是這些手稿集,讓我們更親近于作者,更親近先賢們的思想。沒有個性的字體也許總還是缺乏一點什麼,縱然文字本身的魅力、思想上的精度與高度都能掩蓋掉這些不足,但是終究缺少了那麼一種味道。

 

 

  你能從我的手稿裡看到我的筆跡,你會看到比那些方方正正的電子字裡看不到的一些東西,也許你還能從我的字跡裡揣摩出我一些你也許從來都不曾知道的性格來。科學家們總說,字如其人,其實是非常有道理的。

  現在是201458日淩晨的三點十八分,現在的這個時刻,這個時候,爸爸三十二歲,坐在爺爺建的那所舊房子裡,我們的房間在房子裡的三樓最靠東面的房間裡,你就在這個房間裡睡覺並且打著安靜幸福的呼嚕聲。此時此刻,媽媽正在新加波的某個酒店裡參加完她們單位的學習考察和培訓,已然沉沉睡去。曾祖父、爺爺奶奶、叔叔嬸嬸以及你的小莫學妹妹都在沉沉睡著。你的爸爸,就在你睡覺的臥室隔避的書房裡守望著你,坐在他結婚時買的那張舊書桌前,點著一盞檯燈給你寫這封長信。

 

  書桌的正中間放著你媽媽年輕時的照片,還有你小時個天真無邪的相片,以及爸爸媽媽結婚時留下的那些最美的記憶,你們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漫漫長夜裡,同樣也守望著我。

  書桌上還有一台在你眼裡已經可堪稱古董的電腦,電腦裡存著你從小到大的每一張相處,以及爸爸所有那些寫完的沒有寫完的文字與書稿,還有爸爸最喜歡聽的那些古老的音樂,還有在你看來相當懷舊的電影。如果你仔細找,也許你能找到昨天晚上你和爸爸一起看的那部《阿凡達》,你還記得否,你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問過我——為何那些人都是藍色的並且都長著尾巴。

  你不必懷疑,人們總說一台電腦是可以反映一個人最真實性格的最私人的東西。所以,這台古董電腦呈現給你的是你最真實的父親:他曾是一個強悍的文藝青年,他也曾懷揣著美好的夢想書寫過一些曾經讓人感動過的文字,他也曾同你一樣狂熱愛過他那個年代裡最純粹的重金屬搖滾音樂和最純粹的小製作獨立電影,他也曾寫過詩歌,他迷戀老舊的鋼筆書寫,他還曾給許多雜誌和報紙供過稿,但是最後他卻用他的筆給你寫了許多的家書。

 

  對的,所有的這一切也許同你印象中的父親形象頗有些不同,但是別懷疑,所有的這些並非假像,所有的這些文字都是我一筆一劃寫下來的,或者一個鍵一個鍵敲打出來的,沒有抄襲也沒有剽竊地,你的父親至少是一個正直而忠實的好人。

  電腦裡的這些歌曲,在許多年前的今天,你的父親幾乎每一首都會唱,也許唱得不是很好聽,可是曲調與歌詞他都已經耳熟能哼了。電腦裡的所有電影,在許多年前的今天,你的父親幾乎狂熱地看完其中的任何一部,包括也許在你的年代已成經典的,或者早已經被時代遺忘的所有電影。

  是的,我也曾年輕過,跟你一樣年華正茂,跟你一樣熱愛一切小青年都曾熱愛過的一切,也做過跟你一樣所有小青年都曾做過的那些夢。

  詩歌、搖滾樂、電影……爸爸曾經是落魄的二逼青年,頗有文藝範。雖說落魄。

 

  你的曾祖你現在有些阿爾茨海默病的症狀,我始終擔憂我也會因為有著同樣的遺傳基因,等你也有了女兒的時候,我擔心我已經忘記了我年青時的那些故事,到時候我連講故事給你的女兒聽的素材都不記得的話,我又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祖父呢。

  所以我事無巨細地在這封信裡告訴你,然後如果到那個時候我還能認字的話,我可以給我的孫女兒讀這些信,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講給她聽;然後你會在旁邊告訴她,其實所有的這些都是你爺爺年輕時的故事。

  又或者到時候我連字都不認得了,你會推著我的輪椅帶我到院子裡去曬太陽,你的女兒會搬著小凳著坐在我的腳邊,然後我和她一起似懂非懂地聽你講這些故事。

 

  那樣,至少我還能做一個稱職的爺爺。寫到這裡,我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我說不清楚這種衝動究竟是傷感,還是幸福。

  寶貝。我親愛的寶貝。

 

  你可知道呀。我對你始終懷有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感。我知道我愛你,我深愛著你;沒有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你回報,也不想要你回報。

  從你出生的那天起,你慢慢地教會了我如何從一個二逼青年逐漸轉化成一個父親。你對我向來包容,給了我充足的時間來慢慢學習茁壯成長。

  我其實想說,也許你已經給了我最好的回報了,也許你給予我的比我給予你的更多得多。你包容了我所有的不足之處,你原諒了我所有的錯誤,你甚至還能容忍的我所有暴躁脾氣……作為女兒,你給了我作為一個父親應有的尊嚴,你給了我作為一個父親自豪與快樂。

  我僅僅只是照顧了你半生;你卻還給了我終老。

 

  也許正如我近來總在思考的因果問題,或許正如人們常常說的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也許我們從上輩子就已經糾纏不休了,我欠了你的情債,你也欠了我的;所以我們這一世,我們無須任何理由,就以一種血緣的方式捆綁在了一起,然後我們就不會再掙脫對方,終一輩子,終你半生,我們相互依賴,相互照顧,相互學習,共同進步,彼此尊重,彼此毫無任何條件地深愛著對方。

  我在想,我這一輩子,除了你之外,也許不再會對任何人生出同樣的一種情感來。

 

 

  對你的母親,那是另外的一種情感。也許我愛她,也如同愛你那般不分伯仲。只是我在深受著她的同時,我會要求她以同樣的方式和深度來愛我;而我愛你,卻假如你並不愛我,我也許也會同樣深愛著你。

  對於你的爺爺奶奶,那也是另外的一種情感。也許我愛他們,也如同愛你那般不分伯仲。只是對於他們我更多的是一種高山仰止,他們生我養我的恩惠,他們也如我愛你那般愛我的恩情,我其實無以為報。是本能的舐犢情深,或是我們一直所恪守的孝道;正是因為他們為我奉獻了他們半生,為人子弟,除了愛他們,唯求他們安康快樂而已。

  對於你的叔叔和姑姑,那還是另外的一種情感。我也許愛他們,也如同愛你那般不分伯仲。只是我更多的時候可以平視著他們,這是除了孝道之外的另一種悌道;他們是爺爺相伴了一生最新近的人,我們曾經在一起經歷了風雨飄搖,我們曾經在一起逆流而上,我們曾經也一起激流勇退。這是一種階級同志般的革命情誼,在我們的奮鬥史中我們共同面對順境逆境,我們榮辱與共建立起我們現有的所有一切……我愛他們,正如他們愛我,也正如你愛你的莫學妹妹和莫愁妹妹。

 

  只有在面對你的時候,我可以用一種俯視的目光去看你。而正是這種俯首,我就此低下了我曾永遠高昂的頭顱,從此我也就甘為孺子老牛。我說不清楚這種情感,只是每天晚上當我完成了一天的勞作爬回到床上的時候,我可以看著你平靜安睡的臉龐,我可以聽著你沉穩悠長的呼吸,我幾乎就能觸摸到幸福了。

  我感覺,我的所有勞累與疲憊,就在這一瞬間一掃而空了。我的所有困惑與不安,也就在這一瞬間完全釋然了。縱然舍去我終生安逸,換你一夜安眠;在我看來,也許也就值得了。

 

  寫到這裡,看看窗外,天似乎已經亮了。我用電腦寫這封信的話,也許只需要一兩個小時;可是我拿著鋼筆竟這樣弓著背寫了一夜。親愛的,假如有一天你看到了這些也許不算工整的文字的話,也許我的勞作,也就實現了它最大的價值了。

                      Your Dad;甲午己巳己卯丙寅。

幹你娘 2016-08-17 17:37:34

幹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