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傷心哭泣的巨人

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時，眼前的這副景像把我給嚇呆了——那，那是，那是被鎖在冰壁裏的醜陋巨人。

雙腳伏跪在地上的巨人，除了半張可怕的臉露出冰壁之外，幾乎整個身體都被冰封在冰壁裏。他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胸膛，赤裸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就像是一頭雙腳被縛而蹲跪在地上的青色大象。

不知道為什麼，他臉上的冰雖然已經融化了，但是卻沒有任何表情，動也不動的樣子看起來就只像是具僵硬的蠟像。只是他那對銅鈴似的眼睛，卻不停地巴眨巴眨動著，並流出不絕如縷的淚水。所以，雖然他不能從嘴裏說出任何話來，但是我們都聽見了聲音——，那種從他身體深處發出來的低鳴聲。

是了，就是那種聲音把我們引來這裏的。

「他就是巴吉蘭？原來他一直都被冰凍在這裏。」說出這句話時的感覺很怪，雖然謎底終於揭曉了，可是我並不感到快樂。

波比坐到我肩上停歇著，說：「我感覺的出來，他很痛苦、很難受，他想離開這裡。」

飛羽使者在一旁不說話，我們一起抬頭仰望著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受。雖然巴吉蘭臉上的表情很猙獰兇狠，但我並不覺得恐懼，因為在他流著淚水的眼睛裏，有一種哀憐的溫柔。

「我明白為什麼巴吉蘭會甦醒過來。淚水，是因為他的淚水。」沉默了一陣子之後，飛羽使者平靜的說著：「睡在冰河谷中的巴吉蘭，因為心中缺乏熱情，所以天地的霜雪全跑來親近他。於是在日以繼夜的睡眠中，層層的霜雪將他包圍住，漸漸地將他埋在這裡。我們一直都認為巴吉蘭只是永遠的睡著，卻不知道，原來他是陷在這片冰雪的樊籠中，久久無法離開。」

「他為什麼要哭呢？」看到一個大巨人這麼無助的哭泣，我真不知該怎麼好。

「呀呀，可憐呀。」丫丫撲了撲翅膀，臉上滿是悲傷的神情。

「沒錯。擁有一顆冰涼的心，確實是件很可憐的事。」波比說著就攀著岩壁跳到巴吉蘭的額上，輕捉了一下他的眉毛，又扯了扯他的頭髮。

飛羽使者卻說：「但是他已經慢慢回復了溫暖的心，所以才會流出溫熱的淚水。這些珍貴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慢慢溶化了這片冰凍他的樊籠，我相信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巴吉蘭了。」

現在我懂了。原來是眼淚的溫度融化了困住巨人的冰塊，所以他的半張臉才會露在冰壁外。不過看樣子，巴吉蘭大巨人要完全從冰壁中解脫出來，可能還要好久好久。

「他能流下多少眼淚？又要多少眼淚，才能換取他的永遠的自由呢？」我喃喃地低聲自語著。

「幫他呀！幫他呀！」

丫丫在一旁急急的鼓噪著，卻讓我猛然一下地清醒過來。不行！我的感動只是一時的心軟，對付壞人是不能心軟的。雖然我也很同情巴吉蘭目前的處境，但是一想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時，我的公平正義感就忍不住要跳出來說話。沒錯吧！如果每個壞人都得到同情，那還有誰願意當好人呢？

「可是巴吉蘭他是壞人，這是他罪有應得，我們不須要幫他。」

「小傑，你不能這麼想，」飛羽使者一副驚訝惶恐的樣子，急急地說：「沒有人天生就是壞人，也沒一個壞人會是永遠的壞人。重要的是心，如果在壞人的身上有一顆好心，那他就是好人。」

好奇怪的言論。他又繼續說著：「我們都聽見了，不是嗎？巴吉蘭從他心裏發出來的聲音，一直感動著我們，他有一顆好心。」

「好心？他的心說了什麼，我怎麼沒聽到？」

飛羽使者不正面回答我，只說：「愛和成長一樣，都是須要經過學習的。小傑，我希望你能很快明白這一點。」

「我才不明白。大壞蛋不過是流了幾滴眼淚，你們就同情心大發，要當起濫好人來救他。難道做壞事的人都不該受懲罰嗎？我認為就算要幫他，也要讓他再多受點懲罰後再說。」

「不能這樣的，小傑。讓我們來想像一下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因為犯了錯而讓自己處於一種困難或危險中，當時的你非常需要有人伸出援手來救你，這個時候——你又會怎麼想呢？」

飛羽使者才說完，我馬上想起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他說的不是如果，那正是我目前所經歷的一切。

原本我該乖乖到學校去的，但是我卻受腦子裏壞主意的牽引，最後才會流落到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當我在最無助的時候，若是沒有遇見波比、瞭望者、智長老和其他幫助我的飛羽翲翎們，那我該怎麼辦？雖然我現在不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但是有了他們的幫助，我恐慌的心才因此安定下來，對未來才有希望。不然的話，我可能只會躲在某個角落裏暗自地哭泣。

呵，哭泣！就像，現在的巴吉蘭一樣……




二十、 心靈的力量

「小傑，所以你現在已經明白了，對不對！」波比大聲的喚醒了我。

我真的明白了。波比和飛羽飄翎們對別人的好是無私的，因為他把每個人都看成好人，結果大家就會都變成好人的樣子來回報他；不像我只會想著報復、厭惡，心裏總先懷疑別人是壞人，所以別人難免也會用同樣的態度來看我。

「那我們該怎麼幫他呢？」我希望自己也能出力幫助巴吉蘭，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只要我們大家的力量都結合起來，很快就能將冰壁融化，巴吉蘭就能離開這裡了。」波比輕鬆的說著。

「你是要我立刻去找來很多木柴，升火燃燒將冰壁烤溶嗎？」

「不對，是要運用我們心靈的力量。」

又來了，上次就是因為波比說要傾聽心靈的聲音，才害我吃了忘憂果惹出一堆麻煩事，現在他又說什麼心靈的力量，我才不信呢！

「心靈的力量非常強大，」糟糕！我忘記波比能看見我腦子裏的影像和想法；他對我進一步解釋著說：「是真的。不管是在精靈界或人界，我們每一種生物都具有運用心靈去和宇宙能量做連結的能力。只要我們能連結到正確的宇宙能量，就能達成想要完成的目標。」

飛羽使者在一旁也跟著附和說：「宇宙能量無所不在，只要心靈純潔，就能和宇宙能量進行連結。但是因為人界裏的污染太多，想保持純潔的心靈太困難了，所以大部份的大人都喪失了這樣的能力。不過，因為你是一個天真小孩，你的心靈裏還沒充斥著太多的雜質，所以我們認為你可以加入這次的心靈連結。」

好奇妙的理論，以前都沒人這樣告訴過我。但是覺得奇妙的不只我一人，我注意到不能說話的巴吉蘭，此時也靜靜的聽著波比的解說。

波比跳到飛羽使者頭上，扯弄著他鬚鬚上的小肉球，有點得意的繼續說著：「就是充滿著過多的心靈雜質，才讓你們人界有那麼多的憤怒、憂傷和疾病。像我們就不同了，我們小樹精是最健康快樂的精靈。」

丫丫看見波比玩的不亦樂乎，也跟著在他身邊胡亂衝撞著，害得他好幾次差點被推擠下來。所以他又趕緊接口說：「喔，飛羽精靈界裏的飛羽翲翎們也都不錯啦。丫丫，你別撞了行不行？」

飛羽使者搖搖頭，把小樹精甩到地上。他說：「宇宙能量無限廣大，我們雖然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是單獨個體能連結的部份還是很有限。因此當需要大量運用到宇宙能量的時候，就必需要結合眾人的力量。由於每個個體的特質不同，由不同的特質所結合來的能量也都不一樣，所以有愈多的力量加入，就能喚來愈多的能量。」

「你是說『團結力量大』嘛，這個故事我以前唸過了。」

好不容易聽到一項我熟悉的理論，我忍不住也想把折筷子的故事搬出來說一說。

「不只是這樣，」波比站起來笑笑的看我一眼，接著說：「以心靈的領域來說，二份分散的力量放在一起還是二，但二份合作的力量能變成四，三份合作的力量會變成二十七。也就是說，雖然我們目前只有四份分散的力量，但是當我們一起合作的時候，就能產生二百五十六份力量的效果。」

奇怪？波比是怎麼算數學的，就算不是運用加法計算，三乘三是九，四乘四也是十六啊！怎麼有二百五十六那麼多？波比自己算錯了都不知道，好笨哦！不管了，既然決定要幫助巨人，怎麼說都行。所以我問波比：「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呢？」

波比卻沒回答我，他跳到巴吉蘭的臉上，對著他的耳朵說：「你都聽見了，現在我們要幫你出來，但我們也須要你的力量一起加入，你願意嗎？」

巴吉蘭的眼睛很快地眨了好幾下，像是急著說：願意，我非常願意呀。
「好了，那麼大家準備好。」飛羽使者下令似的語調讓我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連丫丫也撲啪撲啪地飛到我肩上站定好了。

「讓我們緊緊靠在一起，放鬆自己，集中所有的力量，讓心靈澄空，……」

飛羽使者說話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遠方，不知是從哪兒來的遠方，揚起了一陣風鈴吹動似的樂音；美妙的樂音，從遠遠的地方飄來，好舒服呀，讓我不知不覺得閉上了眼睛。

「讓巴吉蘭自由。」飛羽使者大聲說。
「讓巴吉蘭自由。」波比大聲說。
「讓巴吉蘭自由。」丫丫大聲說。
「讓巴吉蘭自由。」我也大聲說。
「……」

我們一起發出的聲音，像是一陣陣排山倒海而來的聲浪，狂風暴雨般撕裂的痛不止息地敲撞著我，可是我毫無懼怕，也不想躲開。我只要想著：
「讓巴吉蘭自由。」
「讓巴吉蘭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