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橋畔

2014-08-04 07:00:10許老爹

筱芸出嫁了(許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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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日晚上，一通「筱芸病危」的電話，讓我決定先到新莊迴龍醫院看看筱芸，再走蘇花公路到花蓮。三號一早出門，車子上了高速公路，發現手機沒帶而折回；就這麼一來一往，讓我錯失了見筱芸最後一面。

車過新竹，接到筱芸已走的電話，頓時，整個心糾結起來。到了樂生迴龍醫院，上到六樓。坐在病房門口前的金義楨爺爺看到了我，跟我揮了揮手，淚水隨即滾落下來。拍了拍金爺爺的背，問了神情落寞的外籍看護安妮：「筱芸幾點走的？」

安妮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們到的時候，她已走了。」

輕輕推開房門，坐下來跟著大家一起念佛。念了一會兒，林葉，這位照顧筱芸長大的老奶奶，淚眼糢糊的對筱芸作最後叮嚀；接著，張麗琴也站了起來：「筱芸，不要怕，媽媽在這邊；要念佛喔，妳答應媽媽的，妳會念佛，妳要乖喔……」怕筱芸無法放心離開，儘管淚珠不停滑落，她仍強忍著悲痛，不敢哭出聲來。

看到這一幕，再也憋不住忍在眼眶的淚水，起身走出病房。門外，金爺爺正在對著張輝雄叮嚀：「雄仔，林葉和琴仔就交給你們夫妻了，這幾天你們就辛苦一點，一定要好好跟住這兩人……」

筱芸是在五年前發現乳癌，開刀治療後，去年因癌指數升高再度做化療，第一次投藥後，因身體無法承受而拒絕再繼續的療程。之後在去年的八月十七日開始接受中醫的創新療法，身體的不適逐漸轉輕，原以為是癌症好轉了，但抽血檢查的結果，癌指數偏高；三個月後左腹出現硬塊，再檢驗癌指數仍持續攀升，加上身體逐漸虛弱，遂逐漸放棄所有中西醫的治療，選擇有尊嚴的離開人間。

林葉說：「筱芸真的很有福報，往生前，她自己請媽媽一起念佛，她已無法念出聲音來，兩眼直視著媽媽；我看她嘴唇乾乾的，轉過頭拿棉花棒要幫她潤嘴唇，再回頭，她已走了，完全沒痛苦……這個孩子很有智慧，臨走前兩天，她自己要求到樂生迴龍醫院，她不願在這裏走的原因，是怕在這裏往生會污染了我的房間。這孩子，臨走都還這麼貼心為我著想……」

筱芸的遺體準備送到板橋殯儀館前，家屬回到樂生舊院區福壽舍用餐。準備為筱芸做追思片子的我，將剛擬好的片尾詞唸給金爺爺聽：「慈母呵護二八載，緣盡含淚辭娘親，但請阿娘多保重，來世銜環報親恩……」

「許師兄，等一下再唸，她聽了會難過，吃不下飯……」聽到葉玉鳳的呼喚，回頭一看，張麗琴不知何時已進來坐在餐桌旁，碗筷似千斤重般舉不上來，眼淚直往下掉……

臨往殯儀館前，金爺爺對張麗琴說：「我跟妳講的話，妳聽得懂嗎？做得到嗎……」

不忍讓老人家擔心，在金爺爺面前，張麗琴故作堅強地說：「我懂……做得到……」

大家都去送筱芸往板橋殯儀館了，我留下來陪金爺爺寫輓聯，爺爺說：「其實，這也不能說是輓聯，就以白話的方式，寫出筱芸心裏的話。」

靜靜的福壽舍裏，哽咽聲伴著滴落的淚水，這位高齡九十歲的老人家，一字一句唸出「筱芸的話」讓我謄稿。給媽媽的是：「媽媽，您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生下了我，雖然我只活了二十八年，可是我相信女孩子該有的我都有了；而我卻選在您最痛苦的時候走了。媽媽，不是我的殘忍，而是對您來說，是冤家債主都清除完畢了。雖然在人間法是我的不仁，但在佛法來說，我們的未來有一個更好的希望。」

給長輩的是：「阿嬤、叔叔、姑姑、姑丈，你們剛送走了我的爸爸，我知道你們的心情尚未平復，四十二天後，不乖的孩子又走了，在倫理來說這是大不孝。我還有媽媽和弟弟，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我這一點放不下的心。」

「大姨、舅舅、舅媽、弟弟、妹妹：筱芸走了，不是我要走，是無可奈何！我留下了一個媽媽，一個峰鈺，總感覺有點遺憾。媽媽太辛苦了，峰鈺難免還有一點天真，要靠長輩和你們有時間多去關懷。我這樣講，不知你們能不能體會我的心。我只能期待我的媽媽和不大懂事的弟弟，得到一點安慰，也減少我一分擔憂。」

林葉，是讓金爺爺最放心不下的，在唸到「給奶奶」時，一度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奶奶：我走了，可以說我是在您身邊長大的。您七十幾歲了，為了我們的家，您還是不放心；您知道嗎？媽媽、弟弟和我也不放心您啊！本來我對奶奶不需講什麼，因為筱芸要講的，都在您的心裏。但是筱芸還是忍不住，我有一句話要請奶奶幫忙，我生病以來，阿源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我感恩他，內心歉疚無法完成婚約，這是要請奶奶幫助媽媽表達我的心意。」

謄好了稿，天色已黑，由於接下來是往花蓮的行程，無法幫忙送輸出。在得知長期幫忙照護金爺爺的秋美有做海報經驗，將由她處理後，心才安了下來。

結束花蓮行程，五日一早到了樂生舊院區。筱芸的靈柩環繞著鮮花停放在佛堂前廊；陪伴她的，是上方不停探頭叫喚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