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17  天氣：多雲時陰

清晨四點半，天未破曉，聽見阿母的房間有動靜。這回，我就躲在門外細細觀察。她努力的想起床，但就是起不來；看了一會兒，進房問她要做什麼。

「嘸啦！」說完，阿母就靜靜躺著了。檢查她的尿褲沒濕，就回到門外繼續觀察，因為我知道她馬上會再有動作。果然，她立即又努力要下床，但還是起不來。再度走進去，看到我，這回阿母要我扶她起來了。

扶她坐起來後，讓她自己站起來移步到馬桶前，解下她的紙尿褲時，有一點點糞便。尿完後幫她換上紙尿褲，她自己回床上，拉上棉被又睡了。

五點半，天已亮。聽見阿母自言自語說：起不來。同樣站在門外觀察，還是努力了好一會兒，這回她自己爬起來尿尿了。

中午要她起來吃飯，是哀哀叫從床上爬起，然後坐在那邊哼骨頭痛，要我添一小口飯到房間讓她吃。我知道她準會又躺下不吃，所以要她坐上輪椅到餐桌去吃。

到了餐桌，她要我推到外面，我說：「不吃妳就在這邊坐。」

「這邊坐就這邊坐！」阿母像是不甘示弱的回答。

然後，我把輪椅面向餐桌不再理她，自顧吃我的午餐；阿母呢，就坐在那邊哼。

沒多久，她開口了：「推我到外面啦！」

「您什麼時候吃完，我就什麼時候推您出去。」我頭也不抬的說，還是吃我的午餐。

又過了一會兒，阿母終於拿起筷子了。吃了一半，她就說吃不下了。我說：「吃不下您就在這邊繼續坐，吃完才能出去。」

看我真的不理她，她又拿起筷子吃了幾口，然後把筷子擺在碗上不吃了。

「剩下一點點，把它吃完。」

「飯我都吃完了啊！」

「哪有吃完！」我拿小湯匙要餵她，她不要我餵，端起碗，一碗糙米小米粥總算吃完了，碗內還剩下的魚肉，我不再勉強她。看來以後她不吃飯，就照樣把她困在那邊，只不知這招是否還會有效。

午後，帶阿母去佳里大潤發採買，可能是先到賣場旁加油站加油的關係吧，到了賣場的停車場，阿母問：「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賣場裏，一位中年婦女看阿母坐輪椅拿籃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抿嘴笑說：「好可愛喔！」

回程繞從西庄進去，阿母已不認得這裏就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車子回到鄰居的院子，女主人好奇的過來看阿母怎麼下車。坐上輪椅，阿母抬頭問她：「妳怎麼來這裏？」

女主人笑著看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是她家耶。」我問阿母：「她是誰？」

「靜茹仔。」不錯，阿母還認得她。

回到家門口，阿母又問了：「這是誰的家？是嫣仔家嗎？」

「您再看看，這是誰的家？」

阿母說：「是我們的家嗎？我們不是要去嫣仔家嗎？」

看來現在只要載她出門，她就會以為要去高雄大姊家了。

看阿母坐在門口吃著剛買回來的「蚵嗲」，想著她這回上、下車動作，雖然比前幾天都順暢些，但從她拿助行器手的力道可明顯看出，她是愈來愈老化了。

照顧行動不便，又有失憶現象的老人，尤其像阿母脾氣這麼倔的，要做到不生氣，確實是很大的挑戰；這幾天，就常氣得對她碎碎唸。

昨晚，三不五時就會來電聊聊的潘爸爸，順口問起阿母的身體狀況。我說還好啦，只是需要留意照顧。

潘爸爸說：「能照顧你阿母是你的福氣，孝子會感動天；但不能對你阿母發脾氣，如果罵『序大人（台語，父母的意思）』就不算孝順，就無法感動天了……」

潘爸爸的一席話有如醍醐灌頂！阿母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動作，很多事連她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對她發脾氣不如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必想著要去感動天，因為自知還達不到孝子的資格；但聲色柔和總該做得到吧。

今天已試著朝此方向做，縱然需對她扮黑臉時，語氣也是輕輕一句而已；明天，還有無數個明天，期許自己能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