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腰椎長骨刺，壓迫到坐骨神經，疼痛難堪，
卻因心臟開過刀，無法承受趴著手術，
所以，只能長期服藥止痛。

上回到彰化探視她，
沒看到她愁眉苦臉，更沒聽她抱怨身體的病痛。

七月中旬，大姨丈打電話告訴老媽，
大姨連續跌倒三次，出院後行動不便，需要人扶持。
表哥、表嫂都在上班，
照顧了兩週後，實在沒辦法，只好送進安養中心。

知道，大姨送安養中心，老媽情緒很低落。
天天滴咕著：
「為什麼要送安養中心？請外勞在家裡照顧就好了……」

我勸她：
「這些話，在家裡說說就好，千萬不要在大姨或她家人面前提。
妳啊，還是認真吃飯、運動，把身體養好，我帶妳去看大姨，
她看到妳一定很高興！」


心裡惦記著大姨，
卻因為我自己參加禪修營、老媽皮膚過敏、淑貞表妹的女兒文定……
這一擱，就擱了一個多月。


週四下午，
我載老媽，到台中接淑貞，由她帶路到安養中心。
一進門，聞到一股怪味道（沒辦法，我的鼻子超靈敏），
心疼大姨待在這樣的地方，鼻子一酸，眼淚在眼框裡打轉。

知道，
自己一掉淚，會影響老媽和淑貞的情緒，
等一下大姨出來，看到三個人淚眼汪汪的，情何以堪？
只好尿遁，躲進洗手間，整理自己的情緒。


老媽看到老姊姊，
忙著說自己將進三個月的皮膚過敏之苦，還說：
「前陣子，完全沒有胃口，我以為已經在辭五榖了……

（老一輩相信人往生前的徵兆之一是吃不下東西）」
我故作輕鬆的打斷老媽的話：
「看到妳大姊就要撒嬌，也不怕講那種三八話，讓大姨擔心。」

大姨美麗、安祥的臉上，自始自終帶著微笑，
說著外籍看護會摟著她，阿嬤長阿嬤短的撒嬌……
說著作拼圖活動，她一口氣拼了三張……
說著室友已經九十八歲了，還身手敏捷、生活起居自理、怕熱喜歡吹冷氣……
說著睡不著覺時，也會胡思亂想，然後自己一一化解……
說著……

她，一再強調：
看到別人的兒女到這裡，和父母起衝突、激烈爭吵……
就很感激，感激自己的子女對她的孝順……

我不知道，
是怎樣的信念，讓大姨能夠凡事感恩！


我們待了一個半小時，
要離開的時候，
大姨叫淑貞把輪椅轉向大門，她要看著我們離去。

我凝視著大姨閃爍著淚光的眼睛，腦中浮現繪本【陽光之家】。
不知道，大姨是否和故事中，
因跌倒受傷無法走路，被送到「陽光之家」的外婆一樣，
其實，心裡是很害怕，卻為了子女著想，不想讓彼此更難受，
而強忍著眼淚？

還是，
她認命、隨遇而安的個性，讓她可以安住在這裡？


回家的路上，
我們談著大姨的一生，
在娘家，外婆中風後，
十歲的大姨，就長姊代母職的承擔家務、照顧弟妹；
結婚後，
扮演好妻子、好媳婦、好母親、好婆婆、好岳母、好奶奶、好……
一直做到不能做了，才停下來，住進安養中心。

她，真是傳統婦女的典範
──一輩子為別人而活，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


我很讚嘆大姨隨遇而安的豁達，
更欣賞她感恩、惜福、惜緣的生活態度，
同時，
我很肯定，
自己不想過像她那樣的人生──一輩子為別人而活。


是的，
我想要：好好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