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思維】自我指涉的謬誤
這張「禁止張貼佈告」的佈告---它本身也是一個張貼上去的佈告。如果任何佈告都不能張貼在這個牆上，那麼這張「佈告」本身也不能「張貼」上去，除非它是用寫的、用噴的、用刻的，或者用其他什麼樣的方式都行，就是不能用張貼的，否則它就違反自己的規定，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
何謂「自我指涉的謬誤」（The Fallacy of Self-Reference）？邏輯上的討論還蠻複雜的，我們這裡只能簡單地說，某些句子所規定的狀況是不能包含這個句子本身的，如果將這個句子本身包進去，就會造成謬誤。要避免這個謬誤，可以透過區分「後設語言」和「對象語言」兩個層次來避免。
最有名的例子是羅素的「刮鬍師的詭論」：張三必須替而只能替住台北市而自己不刮鬍子的人刮鬍子（也就是說如果某甲住在台北市而且不能替自己刮鬍子的話，那麼張三一定要替某甲刮鬍子；如果某甲住台北市而自己可刮鬍子，張三就不能替某甲刮鬍子）。現在問題來了：如果張三住在台北市，請問張三是否能替自己刮鬍子？
(1)如果張三替自己刮鬍子，那麼，張三就不能替自己刮鬍子，因為他不能替自己刮鬍子的人刮鬍子。這種情況自相矛盾。
(2)如果張三不替自己刮鬍子，那麼，他就必須要替自己刮鬍子，因為他必須替不自己刮鬍子的人刮鬍子。這種情況也自相予盾。
因此，張三不論自己刮鬍子與否，都不對。利用腦筋急轉彎的方式，我們可以有兩個解法：(1)張三搬出台北市（為了刮鬍子！）(2)張三是不會長鬍子的人，如女人，太監或小孩。
不過，如果題目把「住在台北市」這個條件去掉而改成一般的「人」，那麼解法(1)就不適用了。
同樣的例子有：
(1)「世界上沒有真理！」
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麼世界上至少還有一條真理，所以這句話也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當然，如果加上一些但書，如「除了這句之外，世界上沒有真理！」或「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就是世界上沒有真理！」這樣的話，就可以避免這個謬誤。
(2)風紀股長說：「任何人都不許說話！」
除非風紀股長不是「人」、他剛剛講的這句話不是「話」，否則這句話就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當然我們都了解，風紀股長的意思應該是「除了我—為了維持秩序的需要—必要時可以說話之外，其他人都不准說話！」
此外，還有一個類似的笑話：某屋的外牆因為常被閒人塗鴉，屋主不堪其擾，就在牆上寫上「此牆不准寫！」路人甲看了，就寫「為何你先寫？」屋主很生氣的又寫上「只有我能寫！」路人乙就寫「不寫就不寫！」原先潔白的外牆，就多了四句文字，借用一句成語加以引伸，就是「愈描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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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此圖乃賀達雅於2006年7月攝於旗山車站，這佈告現已移除。
路人
想問版主為什麼刮鬍師的命題把「住在台北市」這個條件去掉而改成一般的「人」，解法(1)就不適用了呢?
(悄悄話)
(悄悄話)
留言人
真是高深的學問
令，最近似乎沒有新的文章
期待中
版主回應
真抱歉，因為系務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發表文章。^^
蘇小花
報告神探大大：
阿燕今天說有一個報路況的民眾說回堵很嚴重，真是太超過了！我們討論起太超過這句話，我說這句話是不是也是自我指涉的謬誤呢？說真是太超過的人不就是自身行為太超過了嗎？敢問我這樣說對嗎？（會不會太超過了？）
版主回應
如果他自己很超過的說別人很超過，當然會涉及「自我指涉」，但未必是謬誤。比如我是胖子(此語沒有歧視之義，因為目前我自己就是:p)，卻說：「你很胖耶！」這會不會有自我指涉？當然可以。你可以回說：「你也很胖呀！」但這並沒有謬誤。但是如果我說「胖子[比如說超過多少公斤]不可在本版留言！」，結果我自己符合胖子的定義，那就涉及自我指涉的謬誤。
風幻
你們的討論真是專業性＠＠
我太淺了～
只能看的眼花撩亂無法加入討論
不過 看了你們的各種論點由衷佩服
版主回應
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你的回應，就是對我們對好的鼓勵。:)
曾是你南華的學生
賀老師（我想還是這樣稱比較習慣），那天沒有繼續寫，因為畢業學長來找我。其實現在我已經忘了當初要寫什麼了。在上一篇中，關於1）的分析是花拳繡腿，而腿還不好看。
曾是你南華的學生
賀站長，底下我回的比較制式
看完之後，我覺得上述討論的問題主要朝兩個方向發展：1）關於時間的問題，2）指涉的方式。
1）對於「禁止回應」的部分以及「禁止張貼」的部分，涉及到公布的時間先後。如果討論張貼與回應的（客觀化的）時間，那問題就在於作出「聲稱」這舉動的先後，是在聲稱之前？還是在聲稱之後？一旦細部地切割時間後，就可發現語言（或著說是指涉的意向）客觀化的合法點（或著說是聲稱的有效性、合法性）。知道這樣的時間區分後，我們就可知道語言或聲稱何時具有效果、效力。
在這裡根據那張影像，能得知的時間是「已張貼」。這意思是說如果要察看「禁止張貼」這個行為，得知的是已有一張貼在那兒，而這就與「禁止張貼」的聲稱之間有了互斥。如果再進一步地考察，互斥的地方在於：「所要意向的」與「所表現的」兩個方面。也就是「禁止『張貼』」與『張貼』這兩個部分重疊；一方面是「禁止的動作」，另一方面是「聲稱的動作」或說『作「禁止的動作」』。
一般會將自我只涉的問題在同一平面上談論，不管是能指與所指、能思與所思、作與被作、寫與被寫......之類的。也就是說討論時，盡可能地不會使這些平面產生交叉；產生交叉正好是要破除自我指涉的問題。
而賀站長這裡點出的哲學問題（就是哲學，不要拿來對一般人，不然就有機會像『神農氏』一樣嘗百草）可以說是「作與被作之間」的問題，換句話說「自我指涉」的謬誤可以從這開始發展。
就我所知有另外一個比較有名的例子：
一位克里特島人說：所有的克里特島人都在說謊。
版主回應
多謝你詳細的分析與說明。你的說明和樓上a_bin的看法，如果詳加比較，其實可以引出另一篇文章。我本來是要寫第二篇的，其中有些論點，是跟你的相似，但後來還是打退堂鼓，因為一寫下去，就沒完沒了，原因還是我想趁暑假，休息一下。
但是一連串的色情廣告，卻讓我不得不常常上來，因為如果不快點刪除，幾乎每一篇文章都會被貼滿。真是無奈呀。
你講的那個例子很經典。多謝你的提供。
不過，你上文有列出兩點，為何只有1)呢？
請問2)在那裡呢:p
九0年代的知識份子
噴溪不是一個很好的方式，事後要清洗，而且不易擦掉
最好的方式有只接在講台上向全校師生宣布某某地方
正在施工，不要貼任何東西以免影響觀瞻，但這又偏離
了我們的討論的重點。
版主回應
基本上也不算偏離啦！至少我們各舉出了一個張貼以外的方式呀。
我們討論的重點之一是：張貼是不是唯一的方式？如果不是唯一，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式？當然這裡的更好會有爭議。更好可以指是效果好，也可以指更沒有邏輯上的爭議。
噴潻是不是比張貼更為「不好」？我倒不認為這個答案是絕對的。這要看狀況。如果那面牆是要重新粉刷過的，那噴潻就未必不好。而且很多的水泥潻也不難擦掉和清洗。
九0年代的知識份子
其實我很跟 a_bin 是站在同一客觀地，第三者在看
這個事件，a_bin 這個詰問我認為很棒。
版主回應
阿BIN的提問當然很好。但是我個人認為文字一旦被使用，特別是「公開地」被使用，就已有公開性、客觀性，它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領域，就要儘量避免這類可能滋生的問題。當然，我也不是故意要找施工人員的麻煩(何況，寫告示的人和貼告示的人未必是同一人)，我只是就文字客觀性來說的。任何文字一張貼出去，就要承擔各種詮釋，所以要小心(這當然包括我自己的文章^^)
九0年代的知識份子
客觀錯誤的真假問題已含有判斷力的批判在裡面，
但我覺得不能說用"除了張貼以外都行"，這樣的
批評本身仍是一種否定，對施工人員除了「張貼」
佈告以外，沒有其他方式他覺得是簡單能行的，雖
然藉引本例來教導大家少犯自我指涉的語言謬誤
，但我認為施工人員已達到效果。
-施工人員小組留
版主回應
多謝你的回應。
如你所言，這個佈告本身是有達到其效果的。但是我要問的是，「張貼」是唯一能達到這個效果的方式嗎？如果是唯一的方式，那當然只能用張貼的。可是如果不是，而且有其他的方式，如噴漆等等，那是否可以用更好的方式來取代？
a_bin
上述的回應佔了賀老師許多空間，實在抱歉！
我的回應也單純只是向老師陳述我的看法，
絕無惡意！最後，非常感謝老師的分享！
版主回應
哪兒的話？！本來這篇貼出來還蠻冷的，因為你的討論，留言版變得熱鬧了。而且你也提出對自我指涉的謬誤某種新的看法。這個分享對本版是很有意義的。
所以多謝你的分享囉。
a_bin
我會認為我樓上的回應才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當然也包括這一個)
其次，「世界上沒有真理」一例，照賀老師對真理的定義，我可以同意賀老師的回應！
版主回應
真是用心良呀！原來為了舉例說明，你把留言分為好幾則。
a_bin
賀老師會認為我樓上的回應是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
但是我的想法是沒有，因為我貼上時，我還沒有說不可以貼啊！
如果按照賀老師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認為1-2樓的回應也是屬於我樓上指涉的對象？如果賀老師以為不會，那為什麼我樓上的回應會是「禁止任何回應」所指涉的對象？如果賀老師以為會，那麼代表賀老師所注重的是客觀文字的自我矛盾，而非張貼時間點，而這也是我們想法不同的地方。就我而言我會認為在我送出樓上回應時，我並沒有受上述回應指涉的可能，因為它還沒公開、成立、客觀化！
版主回應
我了解你的意思，你把我們的不同點寫得很清楚。:)你的比較偏重張貼時的意向層面，我的偏重的是文字的客觀層面。你的說明，當然也是可以自圓其說的，而且可以發展出另一套跟符號學方面的說法。^^
a_bin
禁止任何回應！
版主回應
哈哈。這個厲害！我倒沒有想到這招。貼完文張後，我應該在文章回應欄寫上「禁上任何回應！」
a_bin
「自我指涉的謬誤」讓我感覺有趣！ 先謝謝賀老師的分享！
就賀老師所舉「禁止張貼佈告」一例，
是否犯了自我指涉的謬誤，
我覺得若加上時間點來看這個問題
似乎就不會發生這種謬誤！
因為貼上佈告時，並沒有說禁止張貼，
所以似乎沒有規則去指責張貼佈告的人，
但是接下來張貼佈告的人就會受到這規則的拘束，
因此，我會傾向於認為這張佈告指涉的對象
不包括自己，既然沒有包括自己那也就沒有自我指涉的問題！
另外，這佈告的內容是命令語句，
如果說拘束自己讓我奇怪，因為那應該叫自律，又何必寫呢？
至於羅素「刮鬍子的詭論」因為下命者不是張三，所以似乎就沒
有我所說的問題！
另風紀股長、外牆之例，我認為仍有上述疑慮！
至於「世界上沒有真理」一例，我覺得是對錯的問題！
而且什麼是真理，似乎也有澄清必要！
提出上述己見，希望賀老師指點一二！
版主回應
多謝你的回應，指點倒是不敢，互相討論罷了^^
不過在你的回應中，有幾點意思我可能沒有弄清楚，所以先問你一下。
>因為貼上佈告時，並沒有說禁止張貼，
>所以似乎沒有規則去指責張貼佈告的人，
第一句我不太理解，能否請你說明一下，為什麼「因為貼上佈告時，並沒有說禁止張貼」？我的理解是：這個「禁上張貼」佈告只要一貼上，它的內容就公開了、成立了、客觀化了；因此，「禁上張貼」意思就出現了。就文字論文字，它並沒有明文說「不適用於它自己」、「除了它自己以外」，雖然我們讀者都知道這個佈告的對象，並沒有要包含它自己，但嚴謹的就文字來看，它還是脫離不了自我指涉之嫌。
>另外，這佈告的內容是命令語句，
>如果說拘束自己讓我奇怪，因為那應該叫自律，>又何必寫呢？
命令句或你所謂的「自律」和能不能自我指涉或自我約束，並沒有衝突呀！我反而要問，為什麼是命令句的話，約束的對象就不用(或不能)包含自己？自律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寫呢？
>至於「世界上沒有真理」一例，我覺得是對錯的>問題！
>而且什麼是真理，似乎也有澄清必要！
先回答第二句。真理(Truth)在這裡只是一個抽象明詞，它的形容詞是「真的」(true)；什麼東西是真的？這裡所指的意思很簡單，只要和事實狀況符合，它就是真的！(這裡所指的只是「事實」意思的「真」，不包含道德意義上的「真誠」。)
現在讓我們來看第二句：
你說「世界上沒有真理」一例是對錯的問題。這句話和前幾句不同，它不是命令句，它涉及了對或錯。但我們這裡要談的是自我指涉，所以不談它「錯」的問題，因為「錯」了，這句話就不成立了，就不沒有自我指涉的問題。我們要問的是，如果它是對的、這句話如果成立了？那麼它自己算什麼？它所述的內容，如何能不把自己算進去呢？除非它明文的寫出自己是「後設的」。
以上是我的回答。
風幻
嗯～
非常有道理
我喜歡
想問版主為什麼刮鬍師的命題把「住在台北市」這個條件去掉而改成一般的「人」，解法(1)就不適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