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好好玩」的這個課，已經是第八個學期了，但一直感覺上不完，而且越上越多。這怎麼一回事？

今天是這個學期第一次上課，回顧了一下這幾個學期來曾談過的內容，才突然發覺一堆東西都還欠著學生呢！Richard Rogers只談到一半，Calatrava 預計這學期要談還沒談的另一半，伊東豐雄則正要進入高潮，上個學期就結束了。還有，「建築攝影」說了七個學期，一直都沒個影子，「建築音響」已經讓班上的幾位音響專業者等到不想再抱怨了，「建築美學」也只上過一次關於最初淺的建築造型而已，就已經去掉半個學期的時間，而那「建築結構系統」也只上過兩堂課，就又因某些緣故改談別的，早也忘了什麼原因…

這學期說要談「建築哲學」，顯然又將是個空包彈。真是糟糕！

還好學生都乖巧，任老師動不動就岔題換題目，動不動就又生出另一個新主題出來，從來也不按表抄課，從來也沒個確定要達成的『學習目標』，以致所有的課程內容都沒頭沒尾的～

跟一個沒頭沒尾的老師學東西，當然是學不出什麼成果的。

所幸，這裡是「社區大學」。

這些前來上課的成人們，要不完全退休沒事幹，要不白天還有正式的工作要做，這個晚上的課，多是個人『額外』的興致使然才來的。因此在這般如此奇特的學習環境下，上課真正的主旨講求的是『樂趣』，卻不是『成果』。這是個轉折，更是個關鍵！

回到最原始關於『學習』的概念。『學習』永遠屬於是自己的事，我們一般都以為『教學的方式』對學習者有最直接的影響，但對學習者而言，如果自身都無法認同這門知識或功課之於自己的神秘必然性，則『學習』永遠都只是身外之物，永遠都只是環境所逼。說噁心一點，沒有『愛』，談什麼『關係』都屬多餘～

台灣社區大學的創辦人黃武雄曾經對『學習知識』有一段精闢的言論：

「依我看來，只有發生知識，沒有學習知識。因為經驗不經過印證，不經過批判，對學習者而言，便產生不了新的知識，因為那個新的知識沒有融入主體經驗，它依然是別人的客體經驗。知識不過是不同時空下的人的經驗，這些經驗，無法依靠單向的輸入而學習得來，只有學習者充分意識到自己主體經驗的存在，以自己主體經驗去印證、去批判客體經驗，才能發生新的知識，所以說知識只有發生，無法只憑學習得來。」

教書的人反駁了教書可以對人做功，這事不就自打嘴巴了嗎？那我們還需要什麼學校？需要什麼老師？那我這個當老師的還幹什麼那麼用力地備課呢？

事實就是事實。我也是經歷了這些年的教學實做，才真正的有所感悟這『學習』本質上與一般觀念上的矛盾之處。於是，近來我發現自己根本不像在教書，或傳授什麼別人未知的知識，相反地我大多時候都是在『玩』，並與前來的同學們分享我在這領域所發現的樂事，而已。（我之前形容自己上課像是在『帶動唱』。）

無論是自己放任的個性使然，無法接納一直以來的『你教我學』的邏輯，抑或是無法在課堂上一板一眼地對待所談授的內容，總覺得這些所謂的『知識』常常是可有可無的，於是我都盡可能一方面堆砌其意義，又一方面推翻其價值。我會這麼做顯然還相信，有事情是比『來上課學東西』還更重要的。

以上言論，一開始是發於良心自責，後來則火力全開，拼命圓說，一股腦地自衛起來。明明沒做好的事，卻又把自己說成好像是故意的，而且還在故意的背後引出一番『非凡』的道理哩！

所幸，我不以為自己是個壞蛋。

我沒有騙人的習性或本錢，我只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與目前發生在眼前的狀況，做一番真實的陳述與反省。或可能有點想脫罪，可是又自覺這也不算什麼大罪，但又該如何是好呢？

回到這上不完的課，仍叫人一則喜一則憂。

憂：這麼多的支票如何兌現？你是故意讓人家一直非要來聽你的課不可？
喜：我怎會這麼厲害，把『建築課』上成跟肥皂劇一樣，故事演個沒完沒了～

Pictures : The O2 in Lo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