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靠在椅子上品茗的赫伯特，稍稍抬起头，随意端起精致的茶杯，透过朦胧的水汽，将视线投向来人“那个女人打发走了吗？”

“嗯，不过是用钱就能打发的事。”Tee似笑非笑的说着，然后便脱下外套，毫无顾忌的扔在了赫伯特边上，并走到酒台前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没有加冰。

“昨晚的事，别让肖恩知道。”看着正在喝酒的人，赫伯特的眼中透着些许不明的意味，令人猜不透他此刻正在想着些什么。

“他不会知道，他太单纯……”又喝了口酒，Tee暗讽了一句，他知道赫伯特了解自己的儿子，不会介意他这么说的。

“如果贡巴丁就是不承认呢？他虽然喝醉了，但说不定还会记得什么！”果然，对于那些讽刺肖恩的话，赫伯特果真没有气恼。

肖恩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却从小跟着他，他很了解那人的性格，Tee说的没错。

一直以来，他只是用金钱，用荣华富贵，把那孩子的单纯给好好掩藏了起来……

用权势，用地位，把那人在别人眼里所有的弱点，都变成了优点……

可其实，一切只是赤裸裸的假象罢了！

“所以，我们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Vin的身上了么！”放下酒杯，Tee说着就要朝楼上走去，他有些累，很想睡。

课刚走出几步，却因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停住了脚步。

回头去看，来的是派去跟踪Vin的几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轻松，很显然事情办差了。

“老板，Vin太狡猾了，我们……跟……跟丢了。”几人这时都垂头丧气，心里七上八下的。

“蠢货！”茶杯摔在了地上，赫伯特冰冷的视线带着一股凶残的气息，盯着几个没用的手下。

“老板……我们……”几人闻言都瞬间僵直了身体，发怒的赫伯特，让他们感到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在听到几人的话时，Tee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快得让人无法觉察的黯淡，可当赫伯特怒气上涌的时候，他却不在意的低笑出声“没关系，就放他自由一会儿，我知道，他会照着我们说的去办。”

“你就那么肯定？”不咸不淡的看了Tee一眼，赫伯特冷哼一声。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关于这点，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么？”没等赫伯特的下文，Tee就继续迈开步子，朝着楼上走去。

只是在转过身的瞬间，他的眼神顿变，冰冷的，就像刚才看着的那人，根本是一只臭水沟里污秽的蛆虫……

雨还没停。

冰凉的细雨，在幸福时，像一抹湿漉漉的烟雾帘幕，随着风轻柔摆动……

可在伤心时，却更像是根根锐利的细针，齐齐散落到心尖，痛彻心扉……

不久后，车子停在了位于芭提雅和罗勇接壤处的一座墓园门口。

其实，仔细去看，它算不上一个墓园，更像一处几乎被荒废掉的坟梁。

大门生着铁锈，连个看门人都没有。

里面，块块墓碑阴森的伫立在树木与泥泞之间。

而其中很多墓碑的顶上，有着一些像是暗夜使者般的怪异雕塑，雕刻极其细致，连细节部分都十分逼真，一点都不像泰国人的坟墓。

其实，这里埋着的一部分人，是越战时战死在那里的美国大兵。

众所周知，芭提雅原本是一个小渔村，越战期间，美国人为了寻欢作乐，就在那里修建起了度假中心。

然后，一些上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在战争时战死，尸体就被运来这处人间天堂埋葬。

战争结束之后，很多贫民百姓也葬进了这座墓园里面，但后来，因为芭提雅和罗勇旅游业的不断扩充，外头的路改道了，墓园就渐渐被荒废了。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些人会把家人葬在这里……

进入墓园，Vin在前头走着，贡则沉默的跟在后头。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而骇人的死气……

在一座新坟前头，Vin停住了脚步，毫无预兆的面朝墓碑深跪了下去。

贡愣愣的低下头，看了眼Vin，又看看那座墓碑。

顿时，他的呼吸几乎滞住，手指逐渐收紧，眼神怔怔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皮帕……

“皮……”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却抖到几乎都要断掉。

尽管贡猜到皮已经恢复了记忆，可眼前的一切，还是搞到他有些措手不及。

皮竟然知道皮帕死去的事情……

或许，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一时间，空气仿佛冻结……

周围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僵在那里的贡，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不断的扩大……

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的听觉……

“寻仇的人太多了，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Vin静静的跪在那里，看着照片上的人“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到最后，我却只能为了保护他，把他葬在这里……”

“皮，对不起……”贡很慌，尽管早就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一天，可却没有想到，竟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片刻后，他也跪了下来，在Vin的身后，颤抖的手，犹豫了半天，还是轻放在了这人的肩上……

只是这一举动，不知是在安慰Vin，还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还是你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Vin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很淡，却混杂着一种极其浓重的杀气与恨意，虽不是针对贡的，却很容易让人误会……

当然，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你……说……什么？”贡吃惊的看着Vin，双眼里满是疑惑，那四个字，他是下了死力，好不容易才一个个从嘴里挤出来的。
 
“还要装下去吗？”Vin猛地回过头，眼中凶光更甚，仿佛用眼光就能将面前的人狠狠撕碎“皮帕哥死的时候，你也在场，既然你在，他怎么还会死掉？！”

Vin的质问声，让贡猛地收回了自己放在这人肩上的手，他显得有些惊恐，以至于血液，都迅速从脸部褪去，变成了一片惨白……

绝望的惨白……

“还是你早就希望他死掉？这样一来，你惨死的姐姐也就得以瞑目了？！”Vin的声音并不大，却好像从黑暗深处传来，有一种憾人心魂的低沉跟冷森，也足够的残忍“明明你该有很多法子能够救他，为什么到最后他还是死了？！你知道他死的有多惨吗？就算他做过很多罪大恶极的事，可这两年来，受了那么多罪，也足够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恨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或许你的姐姐很可怜、很冤枉，但他就真的那么该死吗？！”

“……”像是不相信这些话是从皮的嘴里说出似的，贡歪着头，愣了好一会儿。

“皮……”良久，他轻唤了对方一声，声音嘶哑而干涩，像是用尽了全力，却依旧想试着努力去解释些什么“我……没有……”

他知道，皮帕和他们一家人的恩怨，还有，他后来去照顾那人的事情，都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可那个会误会他的人，怎么也不该是皮拉维……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Vin看着他的样子很吓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想笑……

于是，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努力做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带了点凄凉的味道“你……是因为皮帕的死，所以才会开始突然……突然那么对我的，是吗？！”

“对，你说对了！在我眼里，你比那些凶手还要可恶！”Vin阴沉的说着，声音也更为低哑，却足以让人感受到，那种最真实、最强烈的恨意……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沉默了半天，贡双唇颤抖着发出了自嘲的笑声，眼泪似乎要涌上来，嘴角凄厉的笑却将其硬生生压制了下去“我还真是可笑呢！一直自以为是的以为……以为你还爱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现在看起来，不是我高估了自己，而是高估了你！”

“要是你觉得我恨皮帕，故意想他死，就那么认为吧，我没什么所谓……”心痛难当，可贡却还是平和的，看着Vin，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累了，也受够了，不想再跟你争辩什么了，我会离开你，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让你想起，自己哥哥的死，跟我有关……”

一瞬间，原本温和围绕在周围的风，忽然转大了，凄厉的响在耳边……

“我会忘了你……”

风声是那么的大，可这句话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Vin的耳中，让他那在焦虑不安中勉强撑起的镇定在瞬间瓦解……

他慌忙侧过头，生怕贡看出他的真实情绪……

而在他刚一转头的瞬间，贡已缓慢的伸出手，摘下了脖子上的那条陪伴了他两年的项链，放在了地上……

不知为什么，坠在上头的那枚戒指上发出的光，却忽然黯淡的可怕……

“既然如今的你是皮拉维，那么一切就由它这里终止吧！你解脱了，我也能解脱了……”话落时，他站起了身，可一种无法言语的疲惫竟让他连站着，都显得有些吃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努力的迈开了步子，一步步的，朝着与Vin相反的方向走去……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可每一步都迈的艰难，迈的沉重……

直到走出不远时，他的眼前忽然一晃，呆滞的眼动了一动……

他看到，泥泞的小道边上，又生出些新绿，这让他一时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若是地狱，怎会嗅到生命延续的气息……

若是天堂，一切又为何这么的彻骨冰凉……

“……”看着贡远去的背影，Vin想喊出这人的名字，可嘴巴却颤抖的张合着，不管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仿佛喉咙已失去了功能……

到最后，他只能两眼呆呆的望着躺在地上的戒指……

心在瞬间好像被硬生生抠去一块，空荡荡的，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而一种打从心底的绝望，又似在刻意给予着某种提醒……

他已彻底失去那个人了……

虽然还不知道，没有那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却能深切的感受到，即使是现在，他已经快要疯了……

可，只有远离他、摆脱他，那人才能得到另一种幸福……

才能过上安定、平静的生活……

不是吗？！

捂住自己的嘴，Vin靠着墓碑，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只要贡能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