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絕對的愛

十八歲的日記：

作家胡品清說，絕對的愛是一個不靠婚姻生活之維繫，但能令人魂牽夢繞的名字。人生，有多少的情，是如此滄涼而黯淡的。張愛玲曾說：人生是淒涼而美麗，也是悲壯的。真的，那一份情不是千瘡百孔？什麼叫做愛情？這個東西，我很迷糊，尤其是婚姻，當初兩人那麼好，為何到頭來只是仇視以待？那曾經過的一份情呢？普天下痴情人能有幾人？現代人真是喪失了愛的能力，每個人都需要愛，但大多數的人，都缺乏愛，甚至找不到愛，麻木在滾滾紅塵裡。

魂牽夢繞的名字

十八歲的我，寫下了：「作家胡品清說，絕對的愛是一個不靠婚姻生活之維繫，但能令人魂牽夢繞的名字。」從四十八歲的我來看，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前夫呢？曾經是，但在他張開雙腿迎合其他女人時，我的魂就回了，夢也醒了。

夫妻間的感情是很奇妙的，當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我覺得與前夫之間，真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常常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喜怒哀樂，尤其是看到孩子的組成，部份像他，部份像我。這種兩個本來陌生的個體，因著孩子的合一，真的就像一家人了。記得有一次，我在上班時，突然覺得心緒不寧，心頭總覺得有什麼壓著似的。隨手打了前夫的手機，他居然躺在救護車內，原來他發生了車禍。他也很奇怪，我怎麼能心電感應打手機給他。我想，這就是夫妻的情份。

既然夫妻的情份，可以這麼地心電感應，你說，一方的身體和其他人接觸及結合時，另一方能沒有感覺嗎？

被背叛的感覺

那是什麼感覺呢？首先，前夫與我碰觸時，他自己都覺得不自然，於是他可以背對著我，一個姿勢，睡到天亮。以前，夫妻間親密的拍拍肩、拉拉手，已經不再了。這種經驗，不是只有我如此覺得，有位丈夫有外遇的女友，她也這麼說，她還主動去抱老公，但老公嫌棄地躲開，還罵她嘔不嘔心。這位女友傷心地說，想當初老公追她時，第一次牽她手時，還激動地憻抖，如今她主動牽他的手，居然被罵嘔心。肢體的距離，是被背叛的第一個感覺。

再著，是對兩人共生的孩子，也形成陌路了。以前女兒感冒時，前夫總是守在床旁，緊張地為女兒按摩及遞水遞藥。如今女兒兒感冒了，我下班都還沒有到家，他就不見人影，留下獨自躺在床上發燒的女兒。再來，是金錢上的隱瞞，前帳不對後帳；接著是晚歸的理由，愈編愈荒唐，最後還要說，他願意說謊，還會天天回家，是因為還顧念著這個家。

這番話充滿了荒唐，如果他顧念著這個家，他的身體就不會與其他女人苟合；天天回家，是因為他想享受家庭的溫暖。他不會想到，當他晚歸和女人在纏綿時，對他有心電感應的結髮妻子，此刻在做什麼？想一想，我在做什麼？我開著客廳的燈，等著他。偶而已睡了的女兒起來上廁所時，會輕輕的問：媽咪，爹地還沒有回來嗎？怕孩子擔心，我還要裝著笑容說，還沒，趕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然後，我想著，他會不會發生車禍了？會不會喝醉了倒在路旁？而且自我貶抑，為何他不回家，為何他對家不再留戀？由於是夫妻，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及壓力，但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痛苦，因此想弄明白，不停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變胖了，是不是給他太大的壓力了？甚至四處打電話給他的朋友。直至發現了他出軌的事實，那真是如那首流行歌曲《吻別》的歌詞：「總在剎那間，有一些了解，你說過的話不可能會實現；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已經陌生不會再像從前；我的世界開始下雪，冷得讓我無法多愛一天，冷得連隱藏的遺憾，都那麼的明顯…」

由美國著名演員李察吉爾所主演的電影《出軌》(Unfaithful)，是講一位妻子出軌的故事，當李察吉爾發現妻子把他特地從國外買回來送她的水晶球送給外遇對象時，拿著那個水晶球，看著妻子的情人，忍不住地用手上的水晶球迎向妻子情夫的頭，當然就產生了悲劇。這部電影充份表達出被背叛的感覺，被背叛的人的感覺，就像是五雷轟頂，再怎麼鎮定的人也會失去理智，除了想殺人之外，腦子裡，無法再有其他思想。這時，出軌的一方還好意思說：說謊是因為顧念著這個家嗎？

抉擇

其實，從肢體無法接觸開始，背叛就已經產生了，此時，我只能做出選擇，是要當一位天天在家流淚的妻子，還是辛苦的單親母親。

有位作家說：「愛情，是一支舞曲。一定要兩個人心甘情願，踩著相同的步伐，依照相同的節奏，才能跳出曼妙的舞步。當對方已經不想跳了，你硬要抓著他的手、拖著他的身體，荒腔走板地舞下去，這場舞跳得已經夠難看的了。難道非得跌個四腳朝天、弄到你死我活，才願意曲終人散。這種勉強的愛情，貌合神離，又能撐多久？」

十八歲的我寫著：「人生，有多少的情，是如此滄涼而黯淡的。張愛玲曾說：人生是淒涼而美麗，也是悲壯的。真的，那一份情不是千瘡百孔？…什麼叫做愛情？這個東西，我很迷糊，尤其是婚姻，當初兩人那麼好，為何到頭來只是仇視以待？那曾經過的一份情呢？」是呀，曾經有過的那份情呢？

在考慮離婚時，我曾想過：曾經有過的那份情呢？而且孩子怎麼辦？就好像看著長了惡瘤的腿，到底要不要截肢？我想，如果醫師說還有救時，沒有一個人會去截肢的，但如果醫師說不截肢的話，連性命都不保。你無論再怎麼捨不得那條腿，都只好截肢以保全性命。於是我作了人生最難的選擇題。

當我做好選擇題後，簽下離婚文件後，奇怪的是，那種夫妻之間親密的心電感應的感覺，就好像拔掉了插頭一樣，不再通電了。我不必再去感受他去和那個女人媾合了，我的心靈及身體都得到了平靜。

這種平靜，讓我可以再次的呼吸，可以正常的生活，為此，我感謝神，幸好我在美國這個社會裡，而且有離婚的制度，否則，我不知道，天天感應他吻著別的女人的身體，我要如何活下去。因此，這種切割是必要的，感謝主，我離婚了。

愛與婚姻

十八歲的我說：「現代人真是喪失了愛的能力，每個人都需要愛，但大多數的人，都缺乏愛，甚至找不到愛，麻木在滾滾紅塵裡。」從四十八歲的我來體會，還是如此。出軌的人為何？因為要找愛，無論是性愛或情愛，反正都是和配偶之外的做了愛。「做了愛」就真的有愛嗎？

此時，我想起了詩人紀伯倫  (Kahlil Gibran)所描寫的愛與婚姻，他說愛是：「當愛揮手召喚你們時，跟隨著他，儘管他的道路艱難而險峻。…儘管他的聲音會擊碎你的夢，像狂風盡掃園中的花。愛雖可為你們加冕，也能將你們釘上十字架。…愛除了自身別無所予，除了自身別無所取。愛不佔有，也不被佔有；因為愛有了自己就足夠了。…愛別無他求，只求成全自己。…」愛真的會將我們釘上了十字架，也擊碎我們的夢，但愛不佔有，也不被佔有。因此，當配偶背叛時，被背叛已經夠糟了，我不想心再被佔有。所以，我用放手來表達愛，因為愛別無他求，只求成全自己。

而婚姻是什麼？紀伯倫說：「…彼此相愛，但不要讓愛成為束縛；為彼此斟滿酒杯，但不要同杯共飲；給彼此麵包，但不要吃同一條…一起歡歌漫舞，但要保持各自的獨立。…奉獻你們的心，但不要讓對方保管。…站立在一起，但不要靠得太近…」這種婚姻觀是至理名言，在婚姻中，真的要奉獻我們的心，但不要讓對方保管。給彼此麵包，但不要吃同一條。套句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給彼此留空間，而且經濟要互相獨立。紀伯倫一生未婚，卻把婚姻看得如此透徹。

有位朋友追求的是一時天雷勾動地火的愛情，也許就是絕對的愛。她要的是化學變化的愛情，但我告訴她，結婚一定用物理變化的原理。這也就是紀伯倫愛與婚姻的看法，可惜的是，十八歲的我，以為化學變化的愛情，最高境界就是步入婚姻，沒有想到婚姻要用物理原理來經營。結果天雷與地火，把原本該平靜溫馨的家，燒得面目全非。四十八歲的我，要感嘆地說，絕對的愛，很難產生絕對的婚姻。

 未完待續／下接 9. 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