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禮拜的老人養護中心體驗，心裡總有一種得讓更多人知道，或者了解這種恐怖體驗與問題的必要。所以把沒什麼時間再好好整理的分享空間文章貼過來，希望能引起更多人關懷這個問題，關心這些人的心態與行為，不管是老人，還是照顧老人的人們。


來不及紀錄的轉變

不記不行，趕稿應如火如荼的最近，我還是得處理很多事情。本以為懷孕的時候，大著肚子處理母親車禍就已經算是很有「強度」的生命考驗了。沒想到…，老天很看得起我，後來還接續讓我處理更多的生命難題，承擔更多的責任與壓力。行～我真行！


週日－生氣的眼淚

週日吃午飯時，IJ的奶奶又掉了眼淚。這次，衝突一觸而發時，我其實還沒摸清楚整個事情的頭緒。

餐桌上我們聊起爺爺傷口變不好的事情。其實，我對傷口的事情敏感度一直不夠高，不是那麼瞭解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奶奶吐露出她想把爺爺接回家的心情，但我卻表示反對。我心理想的是，第一，她自己才出院一個禮拜，身體也還沒調整好，常常胸悶氣喘的，自己都顧不好了，怎麼好照顧爺爺呢？第二，她的眼睛曾發生過幾次視網膜破洞的情形，雖然經過雷射治療穩定，但最近又發現有破洞的情況，我認為，爺爺很重，照顧他的時候難免出大力，這樣眼睛勢必壓力太大，很有可能就讓視網膜破洞的情況變得更嚴重。所以我說，我覺得要接也是應該等到眼睛弄好再接。

奶奶說，她不想弄眼睛了，打雷射很痛。
我聽了心中小火大（前一天老公不願去檢查常頭痛和最近常流鼻血的毛病，餘火未消），脫口就說，那乾脆大家都去住醫院好了…

接著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奶奶抿著嘴，眼淚就留了出來，說，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後來，我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繼續講下去，就乾脆離席，讓尷尬的老公在餐桌邊安撫老媽。當然，這會兒，她也說出了些心中的憂慮。她一直覺得，住在兒女家，就是給兒女帶來負擔，帶來生活的干擾還有不便…所以她自己覺得後悔，當初不該先搬來我家等搬家。還說，她從頭到尾都不想讓我們插手管老爸的事情，這是她的事情。我的媽呀！這種切割有道理嗎？是你的事，就不是我們的事嗎？在房間的我實在聽不下去，還好，她發洩完，睡了一覺，情緒又穩定下來了。

可是，這些都不是她哭泣的原因。


週一－沒心肝的護士小姐

禮拜一早上，由於我們唯一信任的照顧爺爺的護佐阿姨請假，奶奶那天早上就到養護中心去看爺爺，心理想好在那邊看個一天，久一點，因為我們對這家養護中心的照顧已經很沒有安全感。去了以後，火山就爆發了！離譜離譜太離譜！

爺爺有一處傷口，臀部尾椎上的皮膚破了個洞，送去的時候，只剩下一個十塊錢的大小，皮膚已經明顯快長好了，但醫院臨時通知住院，沒法等他長好，只得先趕緊送去奶奶才好住院。

雖然我算比較常去看爺爺，但由於我去看的時候，一來我的健康衛生教育真的也沒那麼好，二來我原來對這裡還算信任，所以傷口的事情，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有警覺心。可原來照顧爺爺的護佐阿姨其實一直用一種不衛生的方式幫忙照顧爺爺的傷口。她幫爺爺塗藥用的敷料，是用優碘大概再加上一些凡士林，混成軟膏塗上去。可是這所謂藥用軟膏，是放在一個非常類似甜辣醬瓶蓋的小圓盤上，就敞著放在爺爺床邊的桌子上。再前一個禮拜的週日，我們去看爺爺的時候，才住幾天的他，傷口上就已經有綠灰色的怪東西，奶奶用雙氧水擦了很久，稍微把表面的爛皮給擦掉。隔幾天的禮拜三，再去看的時候，傷口擴大加深，奶奶心疼地掉下眼淚。護士小姐過來什麼也沒說，而且我們問她，禮拜一插了鼻胃管後，有給爺爺每天做口腔護理嗎？她就很肯定的說有，奶奶火大，因為明明就沒有！剛剛我們幫爺爺刷牙，週一開始沒餵食的他，週三口裡竟然還有菜渣！你說有做什麼口腔護理？她看我們生氣，竟然回頭走開然後把照顧爺爺的護佐阿姨叫來，這個阿姨算有愛心，也很努力，但衛生與醫療照護的知識不足。她坦白說，她其實不是很有時間（顯然也不是很清楚要做和怎麼做）口腔護理。奶奶看她還算有誠心在照顧老人家，就壓下火氣，耐心教她怎麼做基本護理。也問好，叫她請假時先告訴我們，我們好積極一點看看如何補足爺爺的照顧。

這天早上，奶奶看了四個十塊錢大的傷口，還有爺爺破大洞、發惡臭、根本無法發揮作用的約束手套，再也忍不住，又去找護士小姐溝通。奶奶是工作二十多年的老護士，也做過多年的護理長，她對護理人員一直有很深切的同情。所以她跟護士小姐說，小學妹，老學姐對你們所受的教育並不是很瞭解，但我想跟你們討論這個傷口該如何護理，才不會變得越來越嚴重。護士小姐卻回答說，可是我們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空可以跟你討論。應該很火大但還是忍住的奶奶說，沒關係，我就住附近，你什麼時候可以，你一通電話，我馬上就到。

下午，我帶著IJ跟奶奶一起去看爺爺。沒想到，社工、護理長竟然也這麼湊巧同時也都在這個病房裡。我們找護士小姐想要確認傷口護理的事情，結果社工跟護理長就上前來「關切」。很好，既然這樣，就敞開來講吧！

第一，直接接觸傷口的敷料怎麼可以就一直暴露在空氣中呢？（後來，她們機警地悄然幫爺爺桌上的收起來，但其實隔壁床爺爺桌上的還在，真是昏倒！）
第二，今天下午此時的傷口，怎麼能連紗布都沒有直接就接觸尿布和上面的尿液呢？
第三，護士、社工和護理長當然就先推責任給今天請假的那個護佐阿姨剛來比較沒經驗，但是送來的第一個週末，連著兩天那個阿姨休假時，紗布濕透、黃臭，傷口灰綠的時候又是哪位「資深」的護佐呢？護士難道不用對傷口負責？換藥定時檢查、處理傷口不是護士的責任嗎？
第四，沒有做口腔護理，怎麼可以斬釘截鐵地欺騙說有，還讓我們從嘴裡刷出菜渣呢？
第五，為防止爺爺抓鼻胃管的約束手套，已經從手指前緣完全裂開，套上以後不知有沒給他洗過手，發出難聞惡臭，而且完全無法產生作用，為何還要套在病人手上呢？這樣是否代表著護士就不必幫病人確認手部的清潔衛生了呢？
第六，護佐就算經驗不足，處理不夠完善，護士怎麼可以不監督他們的工作、確認工作完成的情形呢？
第七，就算你們說因為照顧這類病人的經驗不多，病房內這類病人較少，怎麼能說，要等我們反應了以後，才要把這類病人的照護放為第一優先呢？有講的才有救，那那些家人比較無法經常探視的長者們，難道就應該白白枉死在此嗎？


心疼不已的愛情傷口

奶奶講著講著，有點崩潰，這個時候，我才聽到她說出為何不願就醫處理眼睛問題的原因。

她說，你們這種照顧病人的作法，我怎麼能安心休息？半夜醒來心理都掛念著，到底有沒有人幫他換尿布、翻身，還是傷口有沒有處理乾淨？今天如果是你的爸爸，你還會這樣照顧他嗎？我自己照顧人家一輩子，從來沒想到，有這麼一天，我的家人竟然被用這種態度和方式照顧！身為護理人員，你怎麼可以對傷口如此漠視？如果是你的家人，你看到這樣的傷口，你不心疼嗎？

護士小姐一臉茫然，一語不發。社工和護理長忙著道歉，扯三拉四想轉移焦點。護理長還問我們說，那我們現在怎樣怎樣處理，一天由護士換兩次藥，這樣你們覺得夠不夠？
碼的！你是護理長，還問我夠不夠，你應該告訴我們，怎麼做才能使傷口改善或至少不致惡化，我又不是醫生，我說夠，就行了嗎？

奶奶跟他們溝通了一個小時，護士小姐從頭到尾沒說過一聲抱歉。

奶奶卻已經哭到不行。
爺爺不僅是她的家人，還是我們的父親，就算曾經對他再生氣，他也還是她深愛的丈夫。父親失智以來，她一直是主要的照護者，有時尚無法接受父親快速變化、迅速每況愈下的情形，還是多少對他產生一些無法諒解的心情。但是，她還是會跟我分享，他脾氣再不好，終究仍懷想他們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直到她自己心臟承受不了日夜照護全癱失智老人的煎熬，真的很不得已，才在心導管手術後把他送出來請養護中心幫忙照顧，為了希望能常常看他，還選擇離家很近的這一家。聽聞口碑還不錯，也通過內政部的評鑑，結果竟然受到這樣的對待。

她說，我真的很想休息，可是你們這種作法，你要讓我怎麼安心？我很累，真的很累，你知道嗎？你們真是糟蹋我對你們的信任。


週二－不要太誇張

實在不安心，沒辦法再讓他們照顧爺爺，今天我們早上出門，我心想，乾脆就再去訪視一家人家介紹的養護中心。看了以後，對方對醫療照護的謹慎與仔細，讓我們多少安了點心（暫時的啦，還不是要住進來以後觀察才知道…），只是傷口目前的狀況，他們建議我們能先去醫院處理，做好清創與細菌培養，確定都沒問題了，再安排入住。

回來後，我們便與現在這家養護中心聯絡，希望安排轉出。社工說，沒關係，就來臨櫃辦理就好了，至於保證金的部份，依照規定，會退一個比例給我們！

火冒三丈！

我說，比例嗎？今天不管是住在貴院的我父親，還是根本沒住在貴院的我母親，兩位老人家都身心受創，我想，這很明顯，你也一定看得出來。這件事情的解決，希望能不要讓老人家覺得委屈，最好用沒有紛爭的方式就能解決。

社工趕忙說，小姐，您直說就好，可是我沒有決定權。

我就回答，你是我們聯絡的窗口，我已經向你反應，希望你能協助我們和內部確認後再回覆我。
（難道要我直說，你們要不要臉啊？把我們老人家弄成這樣，你還敢扣我錢？沒告你就算你走運了！）

十分鐘以後，社工電話就打來了，組長已經「裁示」，保證金會全數退還給你們，住院和其他的費用就按照天數與實際支用計算，餘款退回。


即使知道錢可以退回，這一趟，沒有人好受。家屬這方，更是心痛。和奶奶討論，如果他們錢有確實還給我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拖下去，只會讓人難過更久。對方這麼乾脆，應該也是有不惹生事端的政策。但是，如果沒有，我也有跟他們搞下去的決心！

可是，心理還是很難過。這樣的問題，能發生在這樣的機構，發生在我們家，就一定能發生在其他的養護機構，和別的家庭，能有我們家的這種程度，就一定還有更糟的狀況。人心和身體一樣，都是肉做的，會痛。難不成這些護士小姐根本就是機器人嗎？將來不會生老病死嗎？怎麼能這樣漠視病人的權益？更何況這種病人根本都不會表達，也不能適當以身體做出反應，還有多少老人家更可能因為這類的疏失受到感染合併免疫力不足而枉死呢？


我的母親是一個很有愛心又非常盡責的護士，她的病人都很感謝她，甚至有人願意把家裏一塊田永遠種她想吃的菜送給她。她連鐵石心腸的這兩個護士小姐，都還幫他們考慮，如果直接向護理長反應，可能讓他們造成更大的壓力。

碼的，碰到這種人，在攸關生命的場所工作，卻因自身態度與懶惰而無法善盡職守，把持好守護生命的關卡，還欺騙病患家屬，還要管他們有沒壓力嗎？


週三－找醫院

今天得找到一家醫院，願意收爺爺住院處理傷口清創和培養。奶奶不想讓他一人住院，顯然也不想找看護，趕稿心急如焚的我，也不知該說什麼？能說還好IJ正好感冒，吃了藥會昏昏沉沉睡上整天，可以趕點稿嗎？這麼說，我有臉做人家母親嗎？哎唷…每一件事，都好急歐…同時發生的時候，只有人命優先囉！欸，不趕不行了，再抓空來補後續進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