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著火球跑

2008-10-13 12:53:29小颱風

【緣分，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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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分，到此為止？】◎小颱風

　　踏著星光，我計算著待會要到哪去躲一晚。

　　手中的報告書，在炎炎夏日裡像是一片從冷凍庫抽出來的冰刀，凍得我從手底麻到心裡。可不是嗎，我ㄧ眼瞥見，酸麻立即湧上心頭，這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地灑了出來，毫不留情也不客氣地敲響了大地的無辜。依著路燈，那一行行的英文字跳向瞳人，沉向心底的痛……。

　　「小颱風，妳可以說是我的傑作，妳能活著已經是奇蹟，可不可以不要生孩子？這個孩子妳不要了吧！」

　　我聽著黃醫師的解釋，緊抿著脣。在猶豫的當口，我聽見醫生和護士對話。他搖著頭，蹙著眉，用流利的英文說著他不希望被他努力救活的小颱風，卻是因生產死在產檯上。原來我的身體經歷生產可能會死！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頭有些暈眩。
　　「哎！妳這個孩子～小颱風啊！我待會透過館際合作讓妳知道妳現在吃的抗癲癇藥有多毒……」醫生蹙著眉，一抹無奈抹上他俊美的臉龐，語帶威脅的說明他的好意「難道～妳不怕孩子會…畸形？」

　　「畸形？畸形！……」我的心被這兩個字撞得好痛。

　　是心痛吧，我站不住腳的蹲下，那片冰刀就擱置在腿上靠在我的懷裡。心，更痛了！倚在路燈下的我，忍不住痛哭～忽然有一股暖流從我的背上輕輕地傳來……

　　「小颱風，妳還在想早上黃醫師說的話嗎？」低沉好聽的嗓音，輕輕柔柔的拍著我的心房……。

　　是啊！我是想著這畸形兩個字啊～想著，我心更酸，眼淚流得更快。

　　「回家吧！我們的孩子不能凍著呀～」我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街燈，把他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在這個夜裡，像巨人般身影踩上前方，道路。寒凍如冰的我，被他的溫暖包覆著，回家。

　　那片冰刀是融化了吧，就在我起身之際化開，從我的手中溜出～我想回身去撿，我的溫暖輕輕的拉住我的手說「就讓這咒詛走遠吧。」他將我緊緊懷搋，直往家的方向走去。報告書連同上面的「這藥引起的副作用可能導致新生兒產生小腦、多趾（多指）、兔唇、多毛、軟骨…」一起消逝在夜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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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超音波顯示，妳肚子裡的孩子…，嗯～這個胚胎萎縮中，」醫生瞅著我，猶疑了一下「妳要不要考慮人工流產～」

　　我驚訝的望著醫生，見他繼續張合著嘴「妳的孩子，是個萎縮的胚胎，換句話說，也就是他正在死去中～」這樣的話語像魔鬼的鐘聲，擊打著我受過傷的腦。

　　「醫生，謝謝你！」我忍住淚水，吸了一口氣「這個孩子能不能見到陽光，不應該是我做的決定」我的淚還是滾了出來「殺人的事我不作！要走讓上帝親自帶他走～」我記得當時醫生的眼中閃著驚訝的光芒。

　　「難道妳不怕孩子會畸形？」他望著我搖頭。
　　「我怕！但我更怕殺人。」我滾著淚回答。

　　醫生聽了，苦笑。輕輕地接著說「被妳說得我像殺人魔似地」他在病歷表上重重的劃了幾下。

　　「難道～妳真的不擔心孩子會畸形？」說完，他抬起頭，透著柔和的眼神認真地看著我。

　　連續兩家不同的醫院，兩個不同的婦科權威，他們都做相同的診斷與建議。我走向街上，抬頭，望著雲上的太陽…喃喃自語…「有可能畸形的孩子，就應該在來不及見到陽光前被賜死在我的子宮裡嗎？」這時，我的背依舊有一股溫暖輕輕靠上，拍著，安定我的心。

　　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孩子在我們的禱告聲中漸漸長大，聽到音樂時還會歡喜跳動著。是他感受到爸媽的愛與努力嗎？每天我和外子會按手在肚子上為孩子禱告，跟孩子說話。我依舊過正常的日子，依舊按時服藥，只是求恩典的上帝不讓這孩子受這藥的毒性所毒害。我將孩子交到上帝面前說「主啊！這是首生的，祢要保守這孩子成為無殘疾的啊～」醫生們個個意外，而且都強烈建議我剖腹生產。可是，我打心裡想自然產。畢竟，瓜熟蒂落乃生之自然！
　　感謝主，在台灣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個孩子，擔心會是畸型、智障，我的壓力大到臨界點時，上帝的手輕輕一撥～將我送上異國領土；讓孩子在期待、恩典與良好的醫療團隊的照顧下平安地以自然產的方式降生。是恩典的轉折，是神放我心靈的假期吧！我懷胎六個月時隨著外子踏上南非這塊土地。

　　第一次產檢，讓我清楚這是上帝的恩典。因為護士竟然能在我還沒說完住址前完整地書寫我正確的住址，因為她的母親就住在我樓下，後來這一家人在南非成了我們最好的朋友。因為當年有正式外交關係，加上外子是軍方的交換學生的緣故，我在南非的醫療是免費的。孩子平安、健康地在十一個月乳牙長齊，才滿週歲就會滿地跑，頭好壯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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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大班下學期沒有任何一顆牙蛀牙的孩子，換牙後的成人齒竟會是玉米牙？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簡單的說，這孩子的牙，牙心是軟的。成因不明。應該是牙齒長到這個地方時，牙齒的鈣化不完全所引起，沒有辦法治。」醫生一邊說，一邊示意我看孩子的牙「這牙是透明的，牙心黃黃的像玉米一樣，就是俗稱的玉米牙。」我的臉，愀然變色。思緒飄的好遠…，恍惚間聽到「別擔心，定期回來塗氟，加強牙齒的強度，沒事的！」

　　「沒事的～，兒子！這牙是鈣質不夠，所以新牙才會是透明的呀，」我牽著孩子，一路走一路說，其實有更大的成分是說給自己聽的「孩子，你知到嗎？這鈣化不完全，如果發生在骨骼，你的骨頭就會軟軟的喔～」孩子停下腳步，天真的看著我，問「媽咪，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練縮骨功，把自己裝在００７手提箱裡？」

「這樣喔～」我笑了一笑，蹲下身來「可是，你會站不起來喔，可能也不能坐，因為你會像紙片人喔！」我的眼睛對上他那閃亮天真的大眼睛，等著他的反應。
　　「那我可不要！我要能跑跑跳跳。」孩子牽起我的手「媽媽我們走吧，我喜歡能站著走路。」那短短的腿，盡力的跨著大大的步伐，彷彿是在測試自己的骨頭是否仍舊安好。「兒子，走慢點！你要記得，這鈣化不完全只是輕輕的點上你的牙齒，沒有發生在其他地方…」我再度停下腳步。蹲下來。拍拍他的小腦袋瓜。

　　「這牙，是上帝拯救你脫離軟骨症的記號。是神愛的記號，要記住喔。」

　　「嗯，」孩子用力的點點頭「媽媽的意思是上帝愛我，所以我骨頭長得很好，沒有變成紙片人，軟軟的。」

　　孩子天真的話語，清亮的眼神，讓我的整顆心都鬆開了。像淋濕翅膀的蝴蝶，待乾後再度展翅恣意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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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遞上辭呈的同時，教務主任自問自答的說著「小颱風老師，妳不能再繼續教嗎？妳的台語教得那麼好，別的老師要怎麼接下去教......」我笑了一笑，推薦了合格人選。主任搖搖頭「哎～怎麼會摔得這麼嚴重呢？連留妳的話都說不出口。」

　　可不是嗎？本以為身體好多了，為了來上課，我摔車在路中央啊，差點沒命！

　　「老師，要常來看我喔。」當我踏出校門，一聲稚語喊住我～

　　這小女孩的眼神裡充滿期待與不捨。我看著她點頭。忽然間她抱住我「我好喜歡妳，為甚麼妳不是我媽媽？」我將她抱起，輕輕的說「我也很喜歡妳，我會常來看妳。」她點頭，目送著我出校門…

　　「快上課了，回教室去上課。乖～」

　　當我跨上腳踏車一回頭，小女孩已經離開。剛踩動腳踏車，忽然間聽到她呼喊的聲音，循著聲音望去，我見到她爬上了階梯，隨著我的離去，她越爬越高，猛揮著小手「真是傻孩子，我還會回來看妳呀~」我輕歎著。走筆至此，抬頭，看著兒子拉大提琴得來的大小獎杯，我感謝上帝的恩典。

　　自從兒子上小學後，我擔任義工媽媽以來，最常聽到的兩句話就是「到底有甚麼是妳不會的？」和「妳不說我還不知道妳是殘障人士！看起來比我們都正常。」是啊！我甚至認真到幫老師教台語都教到自己考上母語合格師資，還被推選為義工大隊隊長，遇到事情總是陽光面對。我的人生字典裡拒絕「不可能」這三個字。因為，似乎沒甚麼事是在上帝的恩典裡學不會的……。

　　不過，我知道，有一件事我絕對學不會。那就是放掉緣分！我不想讓與健康無緣的我，還要將人世間可貴的緣分放掉！

　　在我的人生中，緣分，不應該是到此為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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