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過年11:猴年讀書
年關屆近,大半家庭都忙著打掃,我們家的大小孩子們,不是在訂購如山一樣高的零食,就是一小箱、一小箱地打點不同類型的書。每一年在近40人的鬧鬧嚷嚷中,大家在一邊閒聊、打趣、玩樂、喝酒、打牌、逗小孩同時,還可以在雙腿上擺一本書,一起看漫畫、追謀殺推理,相互推薦年度閱讀驚奇,追問對方閱讀進度,興高采烈地開一個又一個主題非常跳Tone的讀書會。
記憶如風,輕輕流過,卻又在某些相似的溫度和氣味中,恍兮惚兮,溫緩拂過。想起有一年,大家一起迷戀著派翠西亞.康薇爾從《屍體會說話》開始延燒的一系列女法醫;想起2007年春節前,《大騙局》剛出版,從Dan Brown出發,旁及《達文西密碼》、宗教挑戰、信仰辯論、美國情報局、小說架構……,仿如辯論會。
印象最深刻的是,哈利波特大結局以前,春節老電影正在播第一集《哈利波特》,小哈利挑起所有溫馨美好的浪漫懷舊,有人坐在沙發上、有人坐在矮圓凳,還有人沿著樓梯,從一樓坐到二樓,大家開始胡亂扯著哈利波特的最後走向,有文藝溫馨、驚悚懸疑、奇幻高蹈,更有民視八點檔的血緣大錯亂。那時,阿明還沒結婚,以天真小猴子的瘋狂想像,不知道贏得「幾把刀」的桂冠,那些時,九把刀真紅,連我的少年小說也寫過「兩把刀」。
羊年尾聲,大家在電話和訊息中,反覆揣想著,應該帶甚麼樣的「過年書」,才可以相互交換、討論,迎向一個聰明活躍的金猴年?原計畫推薦《車諾比的悲鳴》,在氣候遽變、災異崩裂的此時此地,期盼用嶄新的視野迎接共生的地球,後來又覺得這應該不太符合新年的歡樂氣氛吧?
沒想到,姪女兒Ally慨然「接球」,想著「金猴」年呼應著閩南語「真好」的期望,提早送書過去。小年夜,南台大地震,震動了全台的疼痛、焦慮和不知如何仍然關切的溫度,每想起我們的存在一瞬,和大千世界的無限風華凋零相互糾纏,越覺得我們家的新春讀書會,在「貢獻這個家庭於宇宙」的傅斯年精神中,提前展開「猴年書」的閱讀旅程,擴大了送往迎來、除舊佈新的心靈領地。
從西班牙作家安立奎.維拉馬塔斯的《巴托比症候群》開始,迎接新的一年,尤其是靈動跳脫的猴年,對於珍愛書寫、創作的人,認識「巴托比」這種瀰漫在文學世界裡讓作家無法再下筆的病毒,很有象徵意義。全書透過封閉宅男的角色塑造,從年輕時寫過一本關於「不可能的愛情」的小說,而後因為某種心靈創傷拒絕再寫,直到某天開始寫日記,記錄那些和他同病相憐的作家封筆之謎,每當主管要分配任務給他時,他總是說:「恕難從命。」並且引用王爾德的話解釋:「什麼都不做是全世界最困難的事。」
這種「什麼都沒有」的精神,仿如一線微光,照向盤古之前的渾沌最初,穿走在流光之河,模糊了虛幻與現實間的界線,拼貼厚重扎實的文學知識、諷刺跳躍的思緒靈光,透過「看不見的文本」,濃筆設註,呈現不同階層的生活切片,實則虛寫出不可思議的生活叛逃。
出生於巴塞隆納的維拉馬塔斯,為了躲避專制政權,在20歲時移居巴黎,以替雜誌採訪、在電影裡跑龍套等工作謀生,業餘投入熱愛的寫作,繼馬奎斯、尤薩之後,活出一種極為魔幻的真實生活,也寫出一種極為寫實的奇幻勾勒,徹底踐履出他的創作信念:「寫作,是修正人生錯誤的一種方法,保護我們不受生命無常的傷害與衝擊。」
我們在「什麼都沒有」的無常現世裡,如何捕捉一點點此時此地的依存可能呢?生命是不是也只是不需要太過較真的「什麼都沒有」的夢境一場?
想起一直很喜歡的《愛因斯坦的夢》,不是勾勒愛因斯坦,也不是虛無飄渺的遙夢追尋,而是建立在物理真實的內心漂泊,一段又一段時間遙闊的人世速寫。光就這麼一本《愛因斯坦的夢》,足以讓科普作家艾倫.萊特曼風行全世界,在幽幽的文化長廊中閃出微光,他還奮力不懈,超越「巴托比症候群」,一方面在物理殿堂教科學,同時也在人文荒原教寫作,脫下愛因斯坦的巨星光環,他的科普思索,仍然真誠、溫暖、意象鮮燦,無可忽視地展現他自己。
單看AlanLightman這個名字就很有戲。如果用漫威(Marvel)宇宙觀來看,「Lightman」也可以和「Batman」、「Superman」、「Antman」、「Ironman」一樣,算成一種超能英雄。在經典解構以前,我們很可以把這樣從容綰繫起理性、知性和感性的創作者,像蝙蝠俠一樣神化成「光俠」,但是,在資訊透明、社會遊戲化之後,更可以和鋼鐵人、蟻人一般當個「光人」,在夜暗中閃出一道又一道亮光,表現出生動深刻的人性。
很喜歡《雙人舞》,穿走在文學與科學、散文與小說、真實與虛幻,卻又硬錚錚建立在物理真實之間,簡單而深邃的閱讀,像做了場薄薄小小的文字迷夢。
《雙人舞》的切片都很簡單,不像早先出版的《偶然的宇宙》,放大地,演繹著,遊走在無限延續的各種不同介面,討論宇宙的成住壞空。這本小書,只是淡淡寫著在湖邊、在書桌旁、在孩子眼神裡的某個亮光,忽然閃過的整個生命樣態的思索和惘然。
〈牛頓先生來訪記〉透過童話般的機巧調皮,寫出科學的進展、顛覆和永恆。想起農曆年前,科學童話作家山鷹,出訪創作坊,分享這一路走來,慢慢脫離寫作、走向演講與分享,對來創作坊這一趟有點懊惱,充滿寫作壓力,也許,我真的很喜歡跨界書寫,對肩負著文學和科學羽翼的人,總是充滿著期待。
特別要推薦〈一瞬之光〉,生動盎然而又趣味橫生地寫出自己的理論研究和朋友的實驗智巧,互信,支持,在平凡而又荒謬的日常生活中,呈現出智識的侷限和寬闊。
冬令營時,看夥伴們超越教案,表現出各種原來想像不到的精彩。決議在2016年春節前不再依循著新學期教案,讓大家專注在生活裡,過新年,團著家庭、生活、未來,銘刻自己的生命記號,期初營只需要運用最熟悉的四個議題「印象最深刻的事」、「最相信的信念」、「選擇的依據」、「一句話」上第一堂課,並且從第二周後銜接到《泰戈爾詩選》雋永的一句話,並且讓每個人選擇一個議題,和大家做專題分享;最後,和大家一起分享最簡單的小說領略。
小說創作,多半在生命惡地形跋涉,成為人生情境的綑縛模擬,愛與死,掙脫與沉淪,或只是找到一種滿意或不滿意的方法,活著。
小年夜回家,和孩子們一起讀《11處特工皇妃》,意外發現,閱讀的快樂,竟成為一次兩岸三地過去與未來的翻騰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64308128。
類型小說,常常是生活困境的一種救贖,一段短短的甜膩時光,不過,這些年中國言情不斷翻新,仿如蝴蝶破繭。《瑯琊榜》之後,不知道還有多少通俗言情的嘗試與翻新,等著為我們相信的「快樂學習Vs.12年國教的凌遲」,丟出更多心靈和創造力的震撼彈。
猴年元宵前,創作坊期初營。生動的試教,精彩的專題,揭露著夥伴們的春節,也都夾纏在閱讀世界裡。一本又一本交換書,讓我們的過年相互滲透。夾纏在西歐童話和印度傳說的書瑋,把《巫婆一定得死》傳遞到秉慧和女兒的遊戲心情裡;《巴托比症候群》由羽豔接棒;毓庭正透過《落腳城市》理解文化邊緣和中心的替代與活絡;淑君為了對照愛因斯坦和泰戈爾,同時舞進《雙人舞》的圈圈裡;沉迷間諜網絡的依雯埋進《11處特工皇妃》;我循著淑君年度推薦書《地圖的歷史----從石刻地圖到GoogleMaps,重新看待世界的方式》和《十二幅地圖看世界史》,一點一滴,想像著世界慢慢長大。
過年讀書的情韻,跨過元宵燈夜,漫漫延燒。有一天,我們將如時間幽魂般,盤旋在瓦解的時間碎片裡,遇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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