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變的團隊

初五吉時，全華人「工作甦醒」的這天，創作坊開工。大夥兒聚在門外，毓庭很興奮：「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開工。」

近九點，握著手機、手錶，等著9：00一到，慢慢拉起鐵門。毓庭如入太廟，每事問，這可是羽豔定下來的「時辰頭」，這時又開心地融入團隊：「噢！原來如此。」

踏進創作坊，大家迅速地開門、開窗、開燈、開電腦、開音響……把所有開關都打開。新春音樂響起，整個創作坊的點點滴滴，開心地和和新的「年」，一起從沉睡中醒來。毓庭捧著在二樓窗邊曬太陽的開運竹下樓，我帶著「龍柏文昌筆」上樓，在創作坊找出文昌位，讓紫涵當「標兵」，為因應十二年國教而動盪不安的孩子們，安好文昌筆，彷彿為每一個終究將飛離我們身邊的孩子們，別上一朵注滿祝福的平安符。

大夥兒分別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盒，湊在一起，蘋果平安、橘子吉利、花生大發、鳳梨酥旺來……，吉祥勝出。到土地公廟拜拜，感謝一整年的福德庇祐，羽豔先回創作坊替換廠長，廠長卻兀自酖慮著開工聚餐的地點，鴻禧明園、紫蝶花影、溪友緣、大溪山水庭園……，直到羽豔問：「廠長，你甚麼時候才要去拜拜？」哈哈！一時驚醒夢中人。

「大家長」到了，我們可以燒金紙啦！行政女王是老大，燒出第一張金紙後，我們這些女生，慢手慢腳地疊金紙時，毓庭花式表演般迅速燒完一整疊，如一場鋼琴快板的華麗演出，讓我們看得目眩神迷，真是馬上神氣！

回到創作坊，分贈「無字天書」小錢包，期盼每一個夥伴，寫出自己的幸福故事；還有過了香爐的開運小吊飾，翠玉白菜，擺著五帝錢，白菜擺財，新春期間圖個喜氣。

準備到「蓮座山」，為創作坊團隊點光明燈、求平安符。出發前，盡責的「禮車司機」毓庭，打電話問麗雲人在哪裡？知道她還在高雄娘家，大家都很開心。她預定初三回來、初五和我們一起開工，準時回來，代表日子平安；提早可能讓我們擔心，是不是不開心？延遲了行程，應該就是「歲月靜美」。

無論夥伴們人在哪裡，好日子，全都值得感謝。

年年到蓮座山，每一年都有關於開工的「主題故事」。為新加入的紫涵，一路回顧著每一間小店，每一個轉彎，這裡、那裡，這個人、那個人、這件事、那件事，2013年的開工情人節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3947257、過去幾年的「開工趣」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2739180……，記憶隱伏在黝暗的深池，靜靜浮起，年年更新。

在車上，分享著年假期間的行程。紫涵說：「我們就住在娘家。年初二，只要跳一跳，就是回娘家。」真好玩！

出發前有一些小雨點，到了「蓮座山」，雨就停了。在人山人海的新春日，找車位，幸運極了！走長長的階梯，日影微微，清風淡淡，最棒的走春天氣，山門邊的金色石馬，以及土地公旁的虎爺，都換上新衣服。很喜歡「蓮座山」的魁星樓，簡素中帶著古樸的美麗。

2.變動的世界

羽豔打電話預約「大溪山水庭園」必須現場候位，為了「保險」，轉訂「鴻禧明園」。創作坊開工非常自由，我們到了五位，訂位服務員說：「必須分成兩組。」

「為什麼不能坐在一起呢？」我們很疑惑。訂位服務員也很疑惑：「為什麼要坐在一起呢？」

「我們要吃飯啊！」

「噢！這裡是高爾夫球場，幫你轉餐廳。」

聽到這裡，大家笑翻啦！每一年開工，總是「一點一滴聽笑點，留予他年說夢痕」，讓我們反覆眷戀重溫，始終難忘。

在「鴻禧明園」，點了臘味雙拼、牛小排、檸檬雞、蝦仁滑蛋、蘿蔔糕配明園頗富盛名的XO醬，還有一鍋好喝的養生湯。讓我們猜測不已的餘興節目是，精緻飯店裡的青菜，我們都認為是美麗的「河白菜」，廠長一口咬定是，Local極了的「鵝白菜」，因為，小時候他們都吃「梗」，帶著澀味的葉片都給鵝吃。其實，真相是因為鵝白菜中含繕食纖維較多，促進腸壁的擩動，幫助腸胃消化，仿如潮起潮落，粗食都成為現代人的時尚選擇。

在餐廳露臺，滿滿的山茶花，繁華盛景，如後宮春宴。高爾夫球場餐廳的用餐風情，附帶著遼遠的藍天綠地讓人遐想。羽豔好奇探問：「為什麼不是大家都在第一洞一起出發？還要分出『菜鳥區』？」

「菜鳥區？在哪？」我完全不解。隨著羽豔的手指頭一指，我看到雅致的「翠鳥區」，翠鳥淪落人間，變成菜鳥啦！

這是2014年，真覺得大家可以相愛一世。服務員提著喜氣的紅箱子走過來，提醒我們，消費滿「2014」，最後一天抽獎，想起歲到馬年，鼠和豬最旺，讓屬鼠的毓庭代表，竟抽中XO醬加花生糖，他忍不住宣傳起自己「好運到」，在音樂玩家們的尾牙宴，站在舞台上猜拳，眾人出「布」，獨他一把「剪刀」，「贏」得一疊大紅包，真真切切的「鼠來寶」。

離開餐廳時，他在禮盒裡又倒進9顆吉利糖，對大家說：「剛好當做即將在2/8展開的期初營福袋。」嗯，大家都可以分到很多很多的「好運道」。

餐後閒走鴻禧山莊，昔時繁華，都成為眼前的淨素。不到十年，曾經和「揚昇」齊名的高檔球場平價化了，華麗的旅店關閉，雅致的「寄暢園」也成為私人骨董賣場，那草坪上讓人懷念的石綿羊，如今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廠長勉勵我們，時時深思，如何才能把路走長走遠？

世界變動很快，即使是信仰「不變」的創作坊，也不停在變動中。除了年年更迭的開工「主題旅遊」，即使是我們正在前往咖啡館途中，因為紫涵說，不曾到過角板山，我們方向一轉，又轉向復興鄉，展開漫長的「春遊」。

逛角板山行館，行館咖啡的行銷照片古樸悠遠，現場一看，少了幾分雅趣。紫涵說：「那是因為PS做得很好。」

「甚麼是PS？」音樂家有所迷惑。紫涵淡淡回：「Photoshop啊！ 」

走進全台唯一僅存的日治時期遺留樟腦收納所，寬闊的藍布，大大地寫著白色的「腦」字。毓庭忽然問：「紫涵，你要不要和『腦』合照？」

「我為甚麼要和『腦』合照？」喜歡圖像設計的紫涵不解極了。我們狂笑，這真是音樂和圖像的「異質交鋒」。

幸好，毓庭沒有問我。否則我會多想，我的腦怎麼了？這時，忍不住問上周剛從角板山回來的毓庭：「你該不會剛和『腦』合照吧？」

「是啊！」毓庭非常開心：「還有很多人跟著我們之後，和『腦』合照呢！」

很多人在年假之後，常出現「開工憂鬱」。我們真幸運，可以自由自在地收納著這麼多有腦、無腦的笑話。

3.走馬看花豔

領著沒到過「角板山公園」的紫涵，沿著河谷，眺望秀山麗水，櫻花的開落，如等在季節裏的容顏，達達的馬蹄不是錯誤，我們不是歸人，是美麗的過客……

坐在「比雅山」景觀咖啡，看河谷穿會，如世外桃源。毓庭想要點「馬告咖啡」，我們獻上「忠告」：「創作坊法務喝過，很怪唷！」

「賜珍律師喝咖啡，是不是很保守？」毓庭躍躍欲試。我們加碼勸止：「絕不保守！她濃的淡的好的壞的早的晚的盛名的小名的……甚麼都試。」

毓庭還是點了馬告咖啡，結論是「真的很怪！」，幸好，好心的羽豔預先留了半杯美式咖啡，讓他覆蓋滋味。總是往陽光處看的毓庭做了總結：「這樣，我和賜珍律師又多了個共同話題。」

新春時候，我們聊起紫涵在元旦前失去的米卡，頭七過後，她和弟弟先聽到熟悉的鈴鐺聲，接著，只有她一個人看見牠在庭院裡搖著尾巴奔跑，真好！牠惦著回來告訴小主人：「我很快樂，你也要快樂唷！」

看紫涵和我們分享，到松菸親自打造的霧面銀戒，精細雕琢，低調地戴在食指；溫柔的紅線，預約著斯文孝順的「Mr. Right」；年假裡閱讀《24個比利》（TheMinds of Billy Milligan），從1981年出版至今始終享有盛名的多重人格症紀實小說……，點點滴滴都在驗實，我們每一個人，活著，都應該為了快樂。

沿著大溪線，逛「花開了休閒農場」，微型盆栽巨大化的展示，如霍夫曼逆轉黃色小鴨的觀點轉移；逛「天御花園」，被花環繞，鮮豔的鬱金香，把「走馬看花」具體成幾乎不能相信的幸福。紫涵買了小盆的仙人掌，傳說，造物之初，仙人掌是世上最柔弱的嬌嫩，稍一觸碰，生命旋即落空，神不忍心，為它那柔軟的心，套上盔甲和鋼刺，當我們剖開仙人掌時看到的綠色液體，就是沒人了解的孤獨淚珠，融化了的「被封存的心」，所以，仙人掌的花語是：「永恆不變的愛」、「孤獨的堅強、溫暖和熱情。」

在孤獨的堅強、溫暖和熱情底層，守護著永恆不變的愛，一如人世間每一個「我們」。

4.駐馬聽樂音

最後一站，帶著中壢教室夥伴們到很棒的「Octet Sweet Selection」。

夢工廠廠長為團隊夥伴選購了巧克力、各種口味的貝果、鮮色馬卡龍，總是在災難時守護創作坊的小瑋哥哥，特喜歡布朗尼。好像，我們收集了所有的招牌甜點，大方的老闆又為喜歡甜食的夥伴準備了巧克力鳳梨酥新開發的好味道！最感動的是，喜歡外帶貝果的我，因為冷凍庫「額滿」，自願放棄「吃甜甜，好過年」的大好機會，退出擠滿人潮的店面外，欣賞這個小店別出心裁的花藝。體貼的老闆，居然為我準備了一份美麗的水果塔：「今天吃，不用冰。」

常常提醒創作坊的大小孩子們，要有一種自信：「有我在的地方，就有芬芳。」；領著創作坊團隊，總希望每一個夥伴，可以活在「因為他們而更好」的氛圍裡。

第一次發現「OctetSweet Selection」，就惦著讓毓庭認識這群懷著夢想聯繫起來的小團隊。當喜歡音樂的老闆聊起李希特(S. Richter)時，遊移在馬卡龍、巧克力與手工餅乾的毓庭，魂魄都被勾了過來，李希特的演奏，盡往人性最深處探測，剛接觸的鋼琴音樂的人會提及他，聽遍各方大師再回頭細數提及的也是他，毓庭不禁好奇，老闆用甚麼心情，提起了李希特呢？

小小的咖啡店，總是「巨大存在」著的無聲鋼琴，忽然甦醒過來。從來不曾這樣即興演出的毓庭，拿起《蕭邦圓舞曲集》，翻開〈小狗圓舞曲〉，稍微適應了鋼琴，摸索一下指法，一連串的快速音群，帶著本性有點靦腆的毓庭，躍入音樂深池。

由於演出突然，毓庭只能依恃著本能泅泳，如呼吸之必然，他不知道將以何種姿態結束，只能盡力讓左手迴旋出三拍韻律，再將直覺與記憶兜攏在一起；而後，老闆接續了同一作品編號的第二首圓舞曲，樂音緩緩，藏著隱伏在鍵盤裡不知從何說起的呢喃，尤其是左手的溫柔，美麗得如同一場棄絕現實的魔法。

當大家還沉浸在慢板中，毓庭翻開貝多芬奏鳴曲〈悲愴〉第二樂章。想讓大家從熟悉的旋律中，聽見貝多芬如何讓優美茁壯成力量，感受貝多芬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發展」天才。

老闆接著一口氣彈了整闕〈月光〉，從高度幻想性質的第一樂章到雀躍的第二樂章，再到激昂、不斷有上行音群奮起的第三樂章，沉睡在記憶裡的音樂，忽然這樣強烈地撞擊出撲天蓋地的感傷。在倦旅教琴的歲月裡，多希望大家只是擁抱音樂、愛音樂，每一次比賽，都在適應一套評審規則，慢慢削去了我們的任性和自由，他不是彈著自己的寂寞，而是彈出了幾十年、上百年來屬於音樂人的共同寂寞。

最後，毓庭選擇第七號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作結。他說：「這樂章的調性，比月光的升c小調僅僅高上半音，D大調調性，有我心目中最接近春日的顏色。」

這是春甦，創作坊開工。第一次，毓庭在咖啡館，與人即興對彈，雖然輪流，卻連貫出一種精神，在這麼臨時、毫無防備、毫無準備的狀況下，一切的選擇與呈現，都來自最真實的自己。毓庭寫出真誠的心情註解：「在演奏裡最棒的，莫過於略去言語，用抽象的、無可遮掩的聲響來與人對談，共振之處讓人心醉，迥異之處讓人眼亮。絕美的亦是聽眾們願以專注思緒與台上演出者對談，即使未曾相識，都成一場真摯的交會。因為那片刻的坦白真誠，音樂照見了更深的自己。」

我想起點光明燈時，第一次，寫上「1丁8口」。這一個「丁」，這一雙手，為我們開車；為整個創作坊的夥伴們和孩子們，揹著祈過福的平安水，準備在開學時倒進飲水機，護佑大家幸福；現在，又和另一位萍水相逢的音樂癡人，聯手為這些相識和不相識的朋友們，打造一場新春最美的迷夢，小小的鋼琴音樂會，悲欣交會，所有的寂寞和負擔，都因為這場即興演出，無邊無涯淨化……

好日子，常常都只是因為小小的偶然與巧合。

我喜歡在小型的演奏表演裡，站在鋼琴邊，看演奏者用手指和表情，畫一幅今生絕不可能再複製的「記憶圖繪」。羽豔錄了前兩首蕭邦，傳給也在新竹開工的夥伴們，到了貝多芬，記憶體滿了，這些樂音，這些如聽泉般不可臆測的滋潤和華美，都只存藏著始終不肯淡忘的深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