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字不會消失

開工後，正式上班。此時讀起姪女兒整理的過年書單，心裡流過幾分甜蜜。

我們家這個「大家族春節讀書會」，隨著時移歲往，如陳年美酒般浸潤著說不盡的芬馥。小年夜為了要拜天公，下午回到家，接到從《貝納德的墮落》後列為必買作家泰絲．格里森的新作《梅菲斯特俱樂部》，在迅速走過天使與魔鬼的人間拉鋸間，眼睛一直偷瞄姪女兒手中的《第44個孩子》續作，為了「趕進度」讓我接手，她笑說自己用「從來不曾出現過的閱讀高速」，看完三部曲後交給我。

這樣的春節閱讀接棒，真的很過癮！除夕，連夜看完《古拉格57》和《賓州大道935》，愛死了主角李奧，順便守歲，看著蘇聯解體前後，死了那麼多人，我們可以長命百歲，在混亂中確實多了些心安。

大年初一走春踏青回來，看濃稠的《罪咎》。作者在《罪行》裡輕描淡寫的千言萬語消失了，文字裡的強烈控訴，不說，卻讓人喘不過氣。薄薄的一本書，同時在苗栗、新竹分別被「欽點」，當然，大家免不了要聚在一起緬懷一下《罪行》。

接著開始看都鐸王朝愚盲和清明交錯，血腥和迷人爭鋒的《狼廳》。

文字不會消失，總是美好的消息。

隨著如聚寶盆般越長越多的人口，我們家的「愚忠愚孝」傳統，越來越好用。從兔年開始，吩咐中文系的姪女兒蕙檸寫「家族過年笑話」，相約2/29截稿。

我們常常放大了生活中的痛苦，那些美好與歡愉，往往如種子從水面飄過而流逝。我期盼，所有的人都有機會，撈起這些記憶的種子，確信我們活出這一生的意義和價值，全都是為了歡愉。

蕙檸是宅男阿德眼中「比他還要更宅」的新宅女，也許在她表面什麼都不說的「寧靜海臉皮」底下，藏著千萬種對人間歡愉的「火山翻騰心情」吧？初二回到家，這篇〈壬辰龍雨〉就完成了。

很有趣，也很有意思。

這是她的視角，希望過些日子，我也可以留下一些時間，用我的視角，追憶一下，不願像逝水般流遠的「大家族春節年華」。

2. 黃蕙檸：壬辰龍雨

隨著寒流的報到，替辛卯兔的尾聲添上一筆寒冷，也揭開壬辰龍的來勢洶洶。

今年特別的趣事不亞於去年，除了鬼靈精的黃寶弟庭軒榜上有名，負有黃家小公主之名的美女洢柔也竄出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聚光燈的焦點。

我個人認為小朋友都很愛成為主角，因此軒軒會發起「說好話運動」也就有跡可循，依我的觀察絕對是討「創作坊姑婆」歡心下的產物，而為了滿足他那「被稱讚」的成就感，身為他阿嬤的大伯母就成了偵測的第一目標。

一口流利的本土台語可是大伯母的金字招牌，而到位的用語更是她的個人特色，三不五時的「靠腰咧」、「挖哩咧」也都是充滿穿透性的親和力，然而在「說好話運動」下，此種親和力被視為「敝屣」，不時會聽見一本正經的童音「ㄏㄡ～阿嬤，一次」（根據創作坊規範，三次就要打手心！）或者「創作坊姑婆，阿嬤剛剛講靠ㄧㄠ，一次耶！」

大家都笑得很曖昧，說穿了，四姑姑也對大伯母沒輒吧？！

「說好話運動」進而成為大家在新年中追求的目標。過新年說好話！時不時的相互提醒，話到嘴邊請三思，身在其位道其語，好比大哥耀德說的，在工地請師傅修正工程和跟客戶交談案子的用語本來就有差別，笑笑就好也就別太認真了。

初一中午，大家都忙進忙出準備吃飯，卻有四位長輩還在走廊尾的小房間「小牌大戰」，當大家相互推拖著要不要去請裡面的人出來吃飯時，最具權威代表的大堂姐便指派他們家寶貝阿孫進去請四位長輩用餐。各位要知曉，牡羊座的軒軒可是以「盧」出名的，並且有著不屈不撓的冒險精神，當大家在準備動筷子時，軒軒一臉委屈苦悶的走出來：「他們沒有說好話，說我『囉唆』」！

「是誰？」愛孫心切的大伯母馬上提問。只見軒軒小小聲的回應：「阿公……」

「哇□□（非好話，消音），一定是輸！」大伯母接的話，馬上讓兩桌的人染上笑聲。唉，聽說寶貝軒軒有著革命精神，問了不下三次，那麼各位也能理解為什麼被說「囉唆」了吧？！

小公主草莓的魅力，迷惑眾卿也是今年的大頭條。一進門便嬌嗲柔聲地向每個人問好，讓長輩們不時的驚嘆：「怎麼這麼乖！」、「唉唷！好可愛！」等等，也就不斷像失憶般的提問：「草莓，我是誰？」，還記得小時候因為是最小的內孫，最討厭每逢家族聚會就被問「我是誰」這種猜謎語，沒想到自己也到了可以問別人的年紀，還是真是歲月催人老。

但深得小草莓心的是大伯母家的「甜甜姑姑」。看見可愛的柴犬甜甜，就開心地撲過去，小巧的步伐，總有失足的時候，不小心會去踩到在地上休息的甜甜。

「草莓，妳踩到甜甜了啦！」當有大人很正經的告訴她踩到時，沒想到她卻認真地說：「是美女踩到甜甜。」這認真的糾正又讓長輩們驚歎不已，口口聲聲說「太可愛啦！」。

過新年，怎麼少得了飲酒作樂和牌桌廝殺？久違的親朋好友自然喝上幾杯，領了紅包錢就是相互玩樂，好知曉今年是哪個兄弟姐妹桃花旺的需要被教育，長輩們也在牌桌上孝順的陪伴老一輩的人，而三姑丈每逢佳節就要值班，只能搶下班縫隙，才來跟大伯父、二伯父還有爸爸喝上幾杯。

在除夕中午沒喝夠的大家，允諾初一要回來繼續，沒想到到了吃飯時卻不見蹤影，而三位孝子又繼續陪伴阿嬤「消遣打牌」，殊不知三姑丈在下班後提十八年好酒要來共享，怎麼三位說好要分享的人都在牌桌上，這下只好派出三堂哥耀明和大哥阿德來陪這位「Pro級」共飲，也名正言順的叫新郎培訓班，今年十月份阿明哥哥就要贏取美嬌娘，而大哥也計劃在年底訂婚，三姑丈怎麼能不下凡來教導教導？！大堂姐蕙偉也夠意思的客串。

但兩位年「中階班」怎麼比得過專業酒中仙呢？因此，三姑丈無法愜意暢飲，便在兩小時後突然震怒：「打電話說什麼有空！我幾點幾分來都坐兩個多小時還不出來……」還拍桌表現他被忽視的不愉悅，馬上二位又敬了兩杯以示賠罪，讓坐在旁邊的大家都笑倒。

隨後三姑丈又一本正經地問：「阿德，你寂寞嗎？」

當下所有人只覺得這問題也太深奧，沒想到正當大家在解謎時，三姑丈便引吭高歌「我醉了～因為我寂寞～」所有人頓時再次陷入一陣歡笑，原來一切都只為鋪成他想唱的歌，無關「寂寞」。

溼答答的春節，澆不息的是大家相聚的快樂。

四姑姑在初二又添一筆軼事。三堂哥阿明真的很孝順，儘管沒有賺大錢卻依舊很大方，他今年把白花花的鈔票換成了刮刮樂，而四姑姑渾然不覺的從拿到就壓在枕頭下睡，一直到初二晨，才知道要拿出來刮，一時沒有硬幣的她，向我老爸求助，從十元、五元、一元，終於問到有五十元硬幣，但爸爸從口袋拿出來的景象讓她錯愕：「四哥，你怎麼這麼有錢？」

「還不就打牌，一次輸950，剛好一張換一個硬幣回來。」彷彿問到痛處般的爸爸瞇眼回答，四姑姑也很不爭氣的大笑，不過這硬幣真火紅，爸爸說如果四姑姑刮中要一分他一百元，沒想到中三百「財神金」！

但奇妙的不是中獎而是領獎過程。本來興致勃勃要出門兌換的四姑姑，因為大雨而卻步，卻在放晴時找不到刮中的彩券，翻箱倒篋般的尋找都沒下文。沒想到二伯母靠著敏銳的觀察力，找到中獎的彩券，揭開驚喜的第一幕；第二幕則是領完回來的四姑姑說，老闆給她五百元，也就分給了借硬幣的爸爸、包紅包的阿明哥哥、需要財神金的二堂姊憶慈、找到彩券的二伯母還有她自己，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是五百元？！大伯母猜測是過年加碼嗎？

每年重複著相同的軌跡，四散在台灣這塊土地的親朋好友，都踏上團圓的旅程，儘管路途有些許的顛簸，並不澆息和家人團聚的決心。

從有記憶以來，便是如此在運行著，一大堆人窩在不算寬闊的樓房，雙手捧著大伯母精心沖泡的綠茶，聊著說不下一百次的趣聞往事，笑得好似第一次聽聞的驚喜開朗；一群人擠著桌面斑駁的小方桌，品嚐著三位黃家御廚精緻手藝，筷子在桌上穿梭得飛快，在大通舖上以「川」字為單位的睡著，嘻笑著打鼾聲是交響樂團演奏著幾重奏，也許是現代小家庭很難想像的場面吧？橫跨了半世紀的古法，並沒有因為時代的變遷而褪色，反倒以另一種新的面貌去面對世代轉變，由微小的細節去調整適應，使這股暖意流傳。

你說，幸福不在身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