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轉彎

坐在「雲海灣」的陽台，浪的翻捲，襯得夜更沈靜。
總是又驕傲、又好笑地看著我們，無論走到哪裡，都要談創作坊的廠長，在風涼中好奇地問：「連續泡了兩天茶，創作坊孩子的故事，應該講得差不多了吧？」
因為這樣的陽台、這樣的風、這樣的夜，實在太不一樣了，我們決定，也讓廠長體會一點特別的記憶。
這一夜，我們不談「創作坊孩子」，循著不同的主題，回溯參與創作坊以後的重大轉彎，就從「加入創作坊以後的改變」，做為「命題作文」的起點。

主任說：「從老是被射冷箭，到學會射箭。」
小豔子說：「以前啊！我照著別人想的話術工作，我現在得自己想話術。」
蕙君老師說：「以前一直覺得，在創作坊，卸除了一些難以解釋的暴戾之氣；現在啊！開始覺得，自己從抬頭仰望大樹的孤單小樹苗，變成可以交到好多小樹苗朋友，和我一起仰望大樹，大家一起長大。」
淑儀老師說：「跨進創作坊，才發現，原來，人真的可以活得有夢想。」
秀芝老師說：「以前重複的事很容易膩，現在每一天都需要調整、改變、突破，怎麼樣都不會膩。」
書瑋老師說：「認真吧！以前做任何事，好像都很輕鬆，現在，一定得認真。」
依雯老師說：「從一個人的世界，觸及團體的渴望，然後發現自己的多面可能。」
廠長說：「我最大的改變是，從努力降低標準，到一切的一切，違逆本性。」
我啊！只覺得再也不必「每逢一、四就生氣，二、五就大哭」。

這時，小豔雙手比出雙V，得意地問：「這句名言是誰說的呀？」
當然是體貼的小豔子。
當她第一次對老師們提出觀察「黃老師現在再也不用每逢一、四就生氣，二、五就大哭了。」那時，我就知道，經歷兩年多的辛苦培訓與磨和，這個教學團隊，真的穩定、成熟了。

2.菜脯蛋

因為團隊長大了，才可能坦然回顧過往。
常和老師們分享，有一個朋友，身價數億，每次請客，必定準備一盤菜脯蛋，對著賓客們慨嘆：「那時候真是窮啊！最豪華的記憶，就是一盤菜脯蛋。」
每一個人對著這盤寒愴的「菜脯蛋」，看見的全都是他的豪奢豐厚。
這就是我們的人生，繁華過盡，如果沒有從前的「菜脯蛋」可以重溫回想，過起來多沒有意思？所以，常常提醒大家，不必怕犯錯、怕丟臉，走過窘蹙以後，誰都應該為自己準備一些足以在盛年重溫的「菜脯蛋」。

為了儲備「菜脯蛋」的材料，我們開始分享起「最丟臉的事」。
身為「王牌老二」的蕙君老師身先士卒：「第一次在新老師面前試教失敗，只聽見秀芝老師說，天哪！真是教人錯愕！而且一直重複到現在。」（嗯，真的很慘！）
淑儀老師說：「正式帶班中被中途換角。」（哇嗚，驚天動地的打擊！）
秀芝老師說：「每次在心裡秤著、比著，覺得自己不如人的時候。」（這個具有自虐傾向的碎碎念處女座）
書瑋老師說：「第一次試教失敗後，從創作坊到火車站，一路大哭，我對不起姊姊！」（真好，開始有羞恥知心了！聰明的人專業技術都很強，難的是，不能在專業態度全力以赴，辜負了真情推薦她的蕙君姊姊。）
依雯老師說：「才試教五分鐘，就被黃老師打斷，好了，不用教啦！方向完全錯。我試著爭取再試試，我真的有準備。黃老師還是堅持，不用，下台吧！先聽聽蕙君怎麼教。」（什麼？黃老師不就是我嗎？有這麼冷酷嗎？？？）
小豔子還是陽光般撒著熱情：「哎呀！我經常性發作，沒有所謂第一啦！」
咦？廠長也常常這樣說我。
台詞被搶先了，廠長常常說：「秋芳老師丟臉的事太多了，居然沒有什麼事可以被凸顯出來。」

3.深刻

原來，許多事一直一直重複，慢慢也都習慣了。
在創作坊，生活一如空氣，日呼夜吸，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被凸顯？創作坊的什麼印記，會讓人印象最深刻呢？

秀芝老師第一個說：「期初考。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作文教室，甚至擴大到其他才藝教室，會這樣一學期又一學期，反覆考試吧？」
我笑起來：「對啊！心裡其實知道，創作坊高壓而忙碌，可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無論多忙、多累，大家都能夠笑，把所有勞累、辛苦、不愉快的過程，都說得很好笑。依雯的〈我們是天鵝〉，已然成為經典，連小工讀生也以高速運作但又好笑的工作模式為榮呢！」
淑儀老師說：「老師給了我一句話，繁華落盡見真淳，在這裡，我放下了多餘的裝飾。」
書瑋老師說：「無論到了哪裡，都好像還圍在幸福小圓桌。」
蕙君老師補充說明：「創作坊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感性和理性的烹調拿捏。前一秒大家還圍著幸福小圓桌情緒性分享與痛哭，下一秒，已經擦乾眼淚說，好！準備上樓試教。」
小豔子說：「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創作坊掉下來的第一滴眼淚。為了黃中彥，這個一直不出色的孩子，第一次貼貼紙。」（小豔子後來問，可以改嗎？她覺得，創作坊「搬家」，發生了更多讓她印象更深刻的事。其實啊！如果同意修改，小豔子會「每日一改」，因為這些年，她幾乎以創作坊為家，哪一件事不會深深、深深地滲入她的記憶底層呢？）
依雯老師笑著跟進：「可能我不哭吧！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創作坊老師很會哭。」

天哪！還記得潛水在教職團隊新聞台靜靜觀察大家一年的依雯老師，在初踏入創作坊時，曾經深情分享：「創作坊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新聞台裡所刻畫的，什麼都是真的。文字，是多麼容易美化的素材，而在創作坊，一切都是真的！所有過去在新聞台看過的舊事，仍然活生生地不斷重複出現在大家的話題中成為笑點。」
浪漫的「美夢成真」，完全敵不過寫真極了的「很會哭」。

蕙君老師厚厚兩大本的《台東慢遊圖文筆記》，還慎重把小豔姊姊和黃老師分類成「超級會哭2人組」；秀芝、淑儀納入「也很會哭2人組」；書瑋編入「氣勢急起直追組」。
其實，蕙君老師家住台北，常常在傍晚以後缺席，所以有所不知，淑儀老師編入「超級會哭組」，毫不遜色，和小豔、淑儀相較，黃老師應該只達「也很會哭」層級。
書瑋老師的氣勢急起直追，讓人不得不想起期初考她大哭後，錯愕地拿著本來只是替淑儀準備的衛生紙問：「為什麼是我？」

幸好廠長具有「宏觀」的大方向，她說：「印象最深刻的，創作坊是個自己想教室，講過了不能說，講過了也不能寫。」
哈哈，繞了一個彎，回到創作坊的核心。
真好！在這裡，領著更多的孩子，我們都可以這樣自由而熱烈地說自己的話、寫自己的心事，然後，真實而深刻地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