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喂！你幹嘛每過一段時間都要我陪你來丟垃圾？」

『我說過幾次，那就不是垃圾咩！』

「對對對，是回憶：ㄏㄨㄟ，二聲回！ㄧ，四聲憶！這樣對嗎？每次都回憶，你又不說是什麼回憶。」

小壞坐在海浪打不到的沙灘上，面對海，早已脫去鞋襪的腳丫子向前伸直，手向後撐著身子，假裝不耐煩地問著小海。這兩個幼稚的老朋友，早就把鬥嘴當作是彼此取樂的方式，明明都已經是研究生卻像國小沒畢業似的。

『妳真的想知道？』

「嗯。」

『那你知道之後還會陪我來嗎？』

「當然好啊！那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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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色斑雜者，形態怪異者，氣派儼然者，甫經下水即遭沉沒者，各色各樣的紙船或列隊而出，或千里單騎，或比肩齊步，或互相追逐，或者乾脆是曹操的戰艦－首尾相連。……」陳老師始終用甜美的嗓音念著課文。「那兩個竊竊私語的，給我站起來。」然後用低沉八度帶喉音的兇狠罵人。

「又是你們兩個，剛剛在討論什麼這麼好玩，笑得合不攏嘴，分享給全班聽聽啊！」

小海轉頭看著一旁的小鳥，不知道該回答老師什麼，期待小鳥的解救。

「小海說他想要和姐姐一起去玩紙船，然後要做一艘愛之船給姐姐！」小鳥才說完，小海才發現被陷害了，連忙否認，但全班四十五個人都在起鬨，弄得小海紅通了臉不知道怎麼下台。

小鳥是小海的死黨，名字原本是淼，但因為大家叫著叫著就變成鳥了，他也只好認栽。他們兩個是老師們最愛也最頭痛的學生，既聰明又愛玩，雖然成績不錯，但常帶著班上同學胡鬧，弄得學校雞犬不寧。

小鳥口中的姐姐就是台上的陳老師，是學校裡新的國文老師，既年輕又很美麗，襯衫、迷你裙和高跟鞋的搭配總是把這群國中生迷的服服帖帖。而且陳老師發起火來相當潑辣，全校敢叫陳老師做姐姐的，也只有這一對寶了。

「好啊！」姐姐非常爽朗的回答，伴著微微上揚的嘴角，但在這種狀況下，小海只感覺到一種不安的氣氛圍繞在他和小鳥身邊。「下課後到老師辦公室來。」

『都是你啦！害死我了。』

「我是給你機會耶！你不是很喜歡姐姐。」

下課後，兩個人走在姐姐的後面，還不斷地爭吵打鬧著。

(二)

「你真的喜歡你們老師喔？」

『妳不知道，她超級漂亮的耶！哪像某人……』

「對對對！我不漂亮，真是對不起，這樣可以嗎？」

小壞跟小海無時無刻在鬥嘴著，也因為這樣，他們倆總是洋溢著笑容，似乎周遭的繁瑣俗事與他們無關。

『生氣了喔？人家說有智慧的女人不容易生氣耶！』

「對啦！我沒臉蛋、沒身材，情緒管理又不好，那我走了喔！」小壞說完，便假裝要起身走人。

『好啦！清新可愛美麗動人的小壞姐姐，妳人最好了，坐下來嘛！』小海趕緊拉住小壞的手，然後繼續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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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喜歡紙船嗎？」姐姐把小海和小鳥帶到辦公室後，不說教也不開罵，第一句話居然是如此親切又不帶壓力，讓這兩個小鬼頭嚇了一跳。

『喜歡啊！不過更喜歡妳。』小海隨口給了個肯定的答案。當然，後半句只有在腦中想著，話還沒到嘴裡就又吞了回去。

「姐姐，妳別聽他胡扯！他只不過想和妳多待幾分鐘，否則紙船這種垃圾他哪裡會喜歡。」小海才剛說完，小鳥就開始吐槽。

「小鳥不喜歡紙船喔？那你先回去好了，別當我跟小海的電燈泡了！下次要教紙飛機的時候再找你，鳥跟飛機比較熟吧！」說著，姐姐就把門打開。

「喔！」小鳥和同樣摸不著頭緒的我交換一個疑問的眼神，默默地走出辦公室。頓時，辦公室裡只剩下門邊站著的姐姐，和坐在沙發上不安的我；那種不安，有點緊張，有點害羞，也有點擔心。

一節課過去，我心跳平穩，呼吸正常，愉悅地走出辦公室。

「喂！你們孤男寡女在裡面一個小時做了些什麼啊？」小鳥一看到我便表情邪惡的衝著我笑，讓人很想一拳貓下去。

『還能做啥？不就是那樣嗎？嘿嘿~~』

「嘿你個頭啦！到底怎樣？」我還沒嘿完，就被巴了一下頭。

『姐姐的緋聞男友你也敢打，不想活了啊？』

「去你的！」又被巴了一下頭。

『放學你就知道了啦！急屁啊！』

(三)

「所以你到底跟老師在辦公室裡面做啥？」

『那一個小時，我被奪走了初吻』

「真的假的？感覺怎麼樣？」

小壞不管用膝蓋、屁股、指甲還是用烏黑亮麗的頭髮思考，都可以得到小海又在胡扯的結論，早已習慣的小壞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奉陪，看小海還有多少可以掰。

『喔！那可不是蓋的。姐姐豐厚的嘴唇、溫潤的舌頭，和鼻子呼出的輕柔氣息，再搭配頭髮淡淡的香味，根本就是五星級的享受。』小海滔滔不絕的敘述，臉上還滿溢著幸福，像是在介紹一道美味佳餚，令人垂涎欲滴。

「這麼享受喔？所以你故事是有沒有要繼續？」小海感受到小壞話語中的殺氣，察覺到狀況不對，馬上停止擅長的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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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說，因為我們在上課吵鬧，所以得幫學校做一些事情。』

「你這傢伙就是見色忘友，姐姐要你做就做，我找你去吃冰怎不去？」

『你長那麼醜，我有什麼辦法！』

「阿你是長多帥？」小海的頭又挨了一掌。

一放學，小海帶著小鳥在學校裡東奔西走，一下到資源回收桶撿寶特瓶，一下又到操場上挑小石頭，又翻進去家政教室拿了一團棉線，才抱著一堆垃圾回到教室。

只見小海開始動手摺著紙船，摺完也不把船攤開，只用水彩亂畫了些什麼之後，在上面打了五六個洞，把線穿進每一個洞裡，留了很長一段然後打結成一個圓圈，讓紙船就像是一具綁了棉線的魁儡。

「你到底想做啥啊？」

『噓！』小海懶得解釋，便把食指舉在嘴唇前，向小鳥示意不要吵。

阻止小鳥的干擾後，小海很專心地把石頭一顆顆丟進保特瓶裡，裝了大概四分之一滿，然後把保特瓶橫放，把摺好的紙船塞進去，還特別讓棉線一頭留在瓶外。

「喂！你紙船沒攤開哪裡叫船，跟垃圾沒什麼兩樣。」

『等一下嘛！欠揍喔。』

說著，小海小心翼翼地拉扯經由唯一的瓶口連接紙船與外界的棉線，沒一會的工夫，竟把紙船拉開了，而且那看似亂畫的符號也成為有模有樣的點綴。

『你看，變成瓶中船了吧！』

「你跟姐姐在辦公室裡整整一個小時就在學這個喔？」

『對啊！你不覺得超級厲害的嗎？』

「然後呢？這東西要用來做啥？」

(四)

『小壞，妳覺得呢？』

「放在教室後的置物櫃上當裝飾！」

『錯！事情絕對沒有妳的頭腦這麼簡單。』

「那不然要怎樣？」小壞的話中又帶了點殺氣。

『嘿嘿！』小海不理會在耳邊迴響的殺氣，奸笑了兩聲。

「難道是要跟老師去玩？」

『妳傻啦！這種回答妳也想的到……』

「我哪知道你這個色胚會做些什麼！」

『看樣子我不公佈答案，妳是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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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我來廁所是怎樣？」

『看就知道了嘛！』

小海打開其中一個馬桶的水箱，把剛剛做好的瓶中船放進水箱中，『你看，很漂亮的省水裝置吧！而且不會飄起來也不會被沖走。』邊說，還順勢按了一下沖水。

「什麼嘛！真是無聊。我要回家了。」

『去你的烤小鳥，你不能回家。』

「為什麼？」

『因為姐姐說我們兩個要在今天把所有廁所都安裝這個裝置。』

「干我屁事。」

『你確定要這麼絕情？』

「嗯。」小鳥說完，轉身就走。

『既然你都這麼狠心，那我明天就告訴姐姐你上課時常趴在桌上偷看她內褲，還因此特地換到講桌旁的特別座去……』小鳥一走，小海便開始碎碎念。

「算我怕了你了！我幫你就是了。」小海還沒說完，小鳥便急忙回頭摀住小海嘴巴。「學校還有人，小聲一點。」

『哈哈哈哈哈~~你也會怕喔。』

「媽的，壞人也是要面子的好嗎？」

『你是怕被女朋友知道吧！哈哈哈哈哈~~』

那天，小海和小鳥忙到晚上補校都放學了才把所有男廁馬桶的瓶中船做完，接近半夜才完成男女共用的廁所。至於女廁，小鳥以不能違背倫理進入而決定放棄，小海也因為累了而聽從小鳥的建議回家。

(五)

「全校馬桶的水箱裡都有一個瓶中船？」

『沒啊！只有男廁跟男女共用的。』

「你們學校多少人？」

『國中、高中、高職加補校大概一千多人吧！』

「是去哪裡檢那麼多瓶子跟石頭……」小壞似乎很訝異一個晚上可以做完全校馬桶數量的瓶中船。

『拜託，我是誰，我小海耶！什麼事情不可能。』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

『不要再稱讚我了，我會害羞。』

「羞你個鬼啦！」話還沒落地，小海臉上便挨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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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紙船啊！為何你不在廣大的海上航行，卻沉沒在不起眼的水箱中呢？是否你也像我一樣，對孤獨的生活感到厭煩，只好躲藏起來……」

『你白癡啊！沒事也不要在我旁邊發春，噁心死了。』

「你以為我喜歡喔！是你的好朋友啦！我今天在男女共用的那間廁所的馬桶水箱裡發現另一個瓶子，裡面就是這張紙條；除此之外，還有一架非常不起眼的紙飛機。」小鳥說著，紙條在他手中被搖地晃頭晃腦。

『你怎麼知道是我好朋友？』小海把紙條從小鳥手中拿下來。

「跟你一樣神經病放寶特瓶在馬桶的水箱裡，還文謅謅地寄了一封信給你，這樣不是你好朋友會是誰？」

『放了兩個寶特瓶，那馬桶水量不就變超小……』

「對啊！就是因為大便沖不掉我才打開看的。你不知道，那可是很多天的精華……」

『好了，別再說了。』小海發現小鳥正興致勃勃地要討論起大便，趕緊阻止。

「親愛的紙飛機，我從沒想到在這隱密的空間裡也會有人稍來問候，我一誕生就已沉沒在這裡，沒見過廣大的大海，也不知道孤獨是什麼，更不了解什麼是厭煩。那你呢？又怎麼會降落在如此不起眼的地方？」

「你在做啥？寫什麼那麼認真。」小鳥說話的同時，姐姐正在講台上講課。

『我在回信啊！回給紙飛機的信。』

「你是時間很多沒事做，這種東西別理他就好了啊……」

『你給我管~~專心看你的內褲啦！』

「噓，小聲點啦！」

(六)

「你怎麼知道他會回你信？」

『我不知道啊？但是信中有問句，就是代表在期待回信吧！我猜……』

「那他不是還得要再去把馬桶的水箱打開？」

『對啊！』

「好特別的交流方式。」

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小壞就覺得小海是個很特別的人，也許其他人會認為小海想法很怪異，但小壞始終不這樣認為，反倒覺得新奇。

『我一開始還認為這是和外星人溝通的專屬方式。』

「你想太多了。」

『的確，後來證實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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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紙船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降落在這裡，飛機與船是不應該相遇的，但從我被製造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預感會在馬桶的水箱裡與你邂逅；所以，遇見你的瞬間，我就知道是一場奇蹟了。」

「親愛的紙飛機，飛機與船的相遇不能算是奇蹟喔！應該要算是墜機與沉船的悲慘故事了；不過即便是死後才能見面，經歷了一生才打破了天和海的隔閡，這樣故事不是很浪漫嗎？」

「親愛的紙船啊！你這樣一說，那我這紙飛機墜落在馬桶的水箱裡，應該也算是一種浪漫吧！」

「親愛的紙飛機，你錯了，浪漫的是我們彼此的相遇本身，而不在過程。沒有人在乎墜機跟沉船沒入海面的方式，反而是他們見面的那瞬間，因為愛與命運散發出來的光芒才令人注目。唉呀！好耀眼啊！」

「小海，你最近是在忙什麼？每次放學都要我等你等這麼久。幹嘛？去跟姐姐 Kiss Goodbye喔！」小海總會到廁所去傳紙條的事沒跟小鳥說過，小鳥雖然不知道小海從那次以後還有在回信，但身為好朋友還是發現了小海行蹤怪怪的。

『對啊！超親密的你都不知道。』

「你放屁，說，你都做什麼去了？」

『秘密~~』

「秘你個一坨大便咧！你不說就不要哪天被我抓包。」

『好啦！說就說咩，但你要發誓不說出去。』

「我小鳥如果把接下來聽到的事說出去，就永遠看不到姐姐的內褲。」

『靠！你玩這麼毒喔！』

「我把生命的泉源都賭下去了，你就說吧！」

『我愛上紙飛機了！』

「蛤？」

『我愛上紙飛機了！』

「噗哈哈哈，你知道他是男的女的嗎？」

『不知道……』

「哈哈哈，那你愛個鬼啊！哈哈哈，你是認真的？」

『不要笑了啦！我是說真的，我愛上紙飛機了。』

(七)

『笑屁啊！』小海朝已經笑翻躺在沙灘上的小壞給了一個白眼。

「對不起，只是，哈哈哈……你以為你真的是紙船喔？」

『我怎麼知道，就真的覺得戀愛了啊！』

「可是你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不是？」

『那時候哪有想這麼多……』

這就是小壞認識的小海，什麼事都跟著感覺走，遇到事也都不想一下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計畫對他來說只是一張廢紙罷了。小海的口頭禪總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啊！』、『如果永遠都知道明天要做什麼，不是很無趣嗎？』。在這方面，小壞的個性就剛好相反了，事情一定經過頭腦她才會行動的。

神奇的是，小海和小壞在相處上卻完全沒有一絲不合，這種互補的個性甚至還讓他們一起度過不少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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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紙船啊！既然我們的相遇是一場浪漫，我們應該讓這浪漫延續嗎？」

雖然小鳥不斷地慫恿小海問出紙飛機的真面目，小海卻始終不知道如何開口，直到紙飛機送來讓人驚喜的訊息。

「喂！你機會來了。快回他信」

『要怎麼回啊？』

「靠！一戀愛腦袋就死掉啦？平常不是很會寫嗎？算了，我來！」小海的後腦勺又痛了起來。

「親愛的紙飛機，當你飛進屬於我的海域時，我便決定要讓這段浪漫繼續了，既然你也認為如此，我們就不必當紙船跟紙飛機了吧！順帶一提，我叫小海，那你呢？」

「親愛的小海啊！我提筆寫下這五個字的時候居然沒有一點的陌生，彷彿我們認識了很久一樣，我想，這應該是命運的安排吧！我叫小雨，好久不見。」

「哇靠！太沒天理了吧！還真的是個女的，死小子走運了。」

『你怎麼知道小雨就一定是女的？』

「那是一種fu，fu你懂不懂，ㄈ一ㄨ，一聲fu。如果不是，姐姐就會從此都穿長褲來學校。」

『你說的喔！』小鳥的自信就是讓人無法抗拒啊！

「親愛的小雨，小雨，這真是個充滿詩意的名字，看樣子妳是雨天出生的吧！話說，你喜歡紙飛機嗎？」

「親愛的小海啊！說到詩意，你的名字也不賴啊！我出生的時候看不到窗外，所以我不知道當時的天氣，希望是囉，我喜歡雨天。另外，我不喜歡紙飛機，我喜歡紙船，但不想跟你一樣，便摺了紙飛機。」

從這天開始，那個馬桶水箱裡的瓶子裝著的，便不再是墜機與沉船，而是兩艘幸福的紙船了。這個秘密，整所學校只有小海、小雨和常常當電燈泡偷看紙條的小鳥知道。

(八)

「所以故事就圓滿結束了？」

『對啊！』

「但是你還是沒說來海邊的原因啊……」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故事結束在這裡。』

小海的心情好像沉重了起來，那個表情，像是整個人陷進了回憶裡。小壞很少看見這樣的小海，但小壞一直都知道的，整天嘻嘻哈哈的背後，隱藏著一個這樣的小海。

「不繼續說也可以的，沒關係。」

『謝謝妳，小壞。但是，我應該面對它的。』

「嗯，我會一直聽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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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會覺得很怪嗎？」

『什麼很怪？』

「小雨是不是鬼啊？」

『蛤？』小鳥又在發神經了，如果不是小海品行良好，早就一拳貓下去了。

「就是啊……為什麼你放學到廁所把紙條放進水箱，明天就會得到回信？如果是我們學校學生應該要隔天才看的到吧！」

『人家搞不好很早來啊！』

「哇！我們小海同學已經開始幫人家辯解了耶~~不一樣囉！」

『閉嘴，再吵我就告訴姐姐你在記錄她內褲的顏色。』

「哇哈哈哈哈……」小鳥雖然走了，但他的笑聲還迴盪在廁所裡。

「親愛的小雨，妳喜歡晚上嗎？為什麼總是在晚上回信呢？」

「親愛的小海啊！你害怕晚上出沒的女孩嗎？告訴你一個祕密，十年前，有個女孩在廁所裡上吊，她成績很好很好，全校都為她難過，而那個人……」看到這裡，小海的身體突然冷了起來。

「嘩！」突然，小鳥的頭從紙條後面冒了出來。

『暗陰陽咧！你是要嚇死人喔！』小海裝鎮定地深呼吸。

「你把紙條翻過來……」小鳥邊說，一手邊指著紙條的背後。

「不是我！哈哈……嚇到了嗎？我是補校的學生啦！晚上才上課，當然晚上回信囉。討厭頭腦不好的女孩嗎？」

「親愛的小雨，親切如妳，怎麼可以說自己頭腦不好呢？上帝創造所有人都是有原因的，做自己就好。況且也很剛好，我也不是個聰明的男孩，混混日子而已。PS：小雨是讀哪一科的呢？」

「親愛的小海啊！真是感謝你的鼓勵。你說你不是聰明的男孩，這件事是騙不了人的喔！你的名字總是出現在佈告欄裡，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怎麼會不聰明呢？PS：想知道我是念什麼科目，可以到置物櫃28號看看，我沒鎖，因為沒有值錢的東西。」

「喂！你去看過28號了沒？」

『你偷看我的紙條喔？』

「馬桶水箱裡有東西對其他人是秘密，但對我可不是喔！」

『你該不會連置物櫃都看過了吧！』

「拜託，我雖然沒品，但還是有人格的好嗎？」

(九)

「你跟小鳥感情這麼好，還有連絡嗎？」

『沒！我們後來考上不同的學校，慢慢的就沒有太多交集了。』

「你會想念他嗎？」

『會！我喜歡他手掌朝我後腦打下去的感覺。』

「你是被虐狂喔？」

「那你想念你們老師嗎？」

『當然！姐姐對我們超級好的。』

「她知道你們在偷看她內褲嗎？」

『什麼我們，只有小鳥啦！小鳥在拿到畢業證書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記錄的內褲顏色統計表拿給姐姐看。』

「那你們老師沒生氣喔？」

『姐姐說如果他可以在課業上這麼認真早就考上第一志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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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歐~~』小海在打開置物櫃的那瞬間，大叫一聲，還退後了一大步。

「靠么喔！你是看到什麼東西。」

『人頭。』小海指著置物櫃裡面。

「真的假的！」小鳥走進來瞥了一眼櫃子裡面。「人你個枝仔冰咧！塑膠做的啦！」然後，小海的頭又被巴了！

「親愛的小雨，置物櫃裡放這麼恐怖的東西都不提醒一下的，你不知道置物櫃那間沒有燈嗎？嚇死我了，還好我沒有心臟病。PS：下次，我可以請妳幫我剪頭髮嗎？」

「親愛的小海啊！我們平常晚上也是沒有燈啊！我哪知道堂堂一個學校的風雲人物，膽子這麼小呢？要我出馬剪頭髮那有什麼問題，不過要挑晚上，或者是下雨天。PS：我價碼很高的喔！而且剪不好不准抱怨。」

「親愛的小雨，我哪是什麼風雲人物，請妳不要這麼看重我，我會驕傲起來的。我可以好奇一下，為什麼一定要晚上或下雨呢？會比較有靈感嗎？PS：沒關係，價錢只要妳敢開，我就願意付。如果很醜我一定會抱怨，但我可以先幫妳摀起耳朵，這樣好嗎？」

「你們用馬桶的水箱傳紙條傳這麼久，不會都沒見過面吧！」

『沒啊！她沒說我也不敢提，而且我覺得這樣很好。』

「你都快畢業了耶，你確定就只要這樣子嗎？」

『可是……』

「別可是了，想辦法約一下吧！機會是不等人的。」

(十)

「那你最後有沒有見到小雨？」

『嗯。』

「她漂亮嗎？」

『很美，像一朵花。』

「跟你們老師比起來呢？」

『那種美不一樣！姐姐是盛開在夏天，魅力壓過周遭爭豔的群花，像女王般傲視花海的花；但小雨是冬天雪地裡，走了好幾公里才能看見獨自綻放的花，忍不下心摘下來，只想細心呵護的那種。』

「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我不知道，但當時，我的心是向著小雨的。』

==

「親愛的小雨，不知不覺這學期就快要結束了，我在學校的日子只剩不到一個月，從紙船到紙飛機的邂逅開始，到小雨和小海的約定，也不知不覺過了快兩年。但是，妳知道嗎？我卻沒有見過妳一面。我想見妳！」

「親愛的小海啊！我絕對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幫你剪頭髮是我這段時間最期待的一件事。會的，我們會見面的，時間到的時候就會見面的。」

「親愛的小雨，他們總說思念會讓一個人成長，但我從不知道，這過程會是這麼難熬。大家都期待著畢業，而我，卻只是盼望著與你見面。」

「親愛的小海啊！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已經見過了，只是你卻沒發現，我不是要故意讓你思念的，希望你不要因此覺得不公平。會的，那一天就要到來。」

「喂！你沒事吧！」小鳥一如往常很有精神地來學校。

『蛤？』小海無神地抬起頭，一臉疑惑。

「對一個完全沒見過的女孩，需要這個樣子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希望你不要因此生病了。」

「我把事情跟姐姐說了！」

『蛤？』

「姐姐說如果你需要人聊天，她隨時都在辦公室。」

『不是答應我不說出去的嗎？』

「我很擔心你，真的。」

(十一)

畢業典禮那天晚上下著雨，小海和小雨約在教室，那是第一次他們不用再藉由馬桶的水箱傳紙條。小海依照約定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頭輕輕前傾靠在桌上，等的小雨的到來。

「不要抬起頭……」突然，一雙手接觸到小海的肩膀，小海想轉頭去看，卻被那淡淡柔柔的聲音阻止。「等等，我幫你剪頭髮，但是過程中你不能轉頭向後看，好嗎？」

小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小雨要這麼要求，但是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白化症嗎？」剪到一半，小雨突然這樣問起。

『我知道啊！從頭髮到皮膚都是白的，不能曬太陽的一種病。』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只能在晚上或下雨天出來嗎？」

『不知道……嗯？難道小雨妳……？』

「嗯，我是月亮眾多孩子的其中一個。」

『小雨，妳很辛苦吧！』一段沉默之後，小海打破了寂靜。

「小海，你會因為這樣討厭我嗎？」

『怎麼會呢？我不會討厭小雨的。』

「謝謝你……」小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不，應該說是落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雨才又開口說話。「小海，我剪完了，我說過，不准你抱怨的喔！」小海還沒回話，小雨又繼續說。「現在，你再趴回桌上，等我一下。」

小海趴在桌上，雖然小雨收東西的聲音混雜著外面的雨聲，但小海還是可以清楚聽到他們彼此呼吸的聲音，小海享受著獨處的時間。直到小雨的一聲聲「等等喔！」、「等等喔！」……突然消失在耳際。

小海發覺不對勁，抬起頭找尋小雨的身影，但教室早已是空蕩蕩地連個影子都沒有。他跑出教室，用最快的速度穿越走廊，往操場跑去，只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雨中從小海的視線裡揚長而去。

小海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在雨中喘著，嘴裡還不時念著『小雨』、『小雨』……然而，除了愈下愈大的雨聲，卻沒有人回應他。

(十二)

「喂！有你的信。」

『為什麼我的信會在你那？』

「我哪知道，我在水箱裡找到的。這次沒有紙船，也沒有紙飛機，就只有唯一的這顆心。這次，我沒有看喔！你自己享受吧！」

『謝謝。』聽到小鳥的話，小海不由得笑了。

三天後，小鳥找到那摺成愛心的信紙，信裡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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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海啊！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我逃跑了。幫你剪頭髮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了！從小，我就被大家當成怪胎，說我是我媽跟外國人偷生的，說我以後只能當小偷，說我長得跟鬼一樣。謝謝你，願意把我當做朋友，你說不會討厭的時候，我曾經有一股衝動要讓你看到我，但我沒有自信，對不起。

你看到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到海的那一端了，請原諒我沒有當面跟你告別，我想，既然我們的相遇是個浪漫，那就讓這段浪漫不要存在道別吧！最後，我有個願望，就當作是我幫你剪頭髮的收費：請在每一年的夏天，到海邊去放一艘瓶中船，提醒我曾經有過這麼美好的回憶，好嗎？不用擔心我找不到，我會住在看得見海的城市，你是小海，一定會讓紙船漂到我這邊的。

PS：置物櫃裡有我的照片，那是唯一一張，如果你不害怕怪胎的話，就留在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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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讀完信，慢慢的走向置物櫃，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出來是哭還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