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5 09:31:38小迷樂

[文作] 大學最後一個夏天,我修台灣古典文學

楔子

期初,曾有幾個同學問過我說:『小迷樂,你通識學分不是早就爆了,修這門課做啥?』還記得當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總是胡亂招架一句:『因為豆漿濃啊!』畢竟要把人的真實情感完全解釋,那將是一個大工程。只是,也許我現在可以讓裝滿故事的錄音帶開始轉動。

 

初識

嚴格說起來,我是第一次接觸台灣古典文學,畢竟以往的課程中是少之又少,老師也鮮少提起這類文章,唯一接觸過的就只有賴和的『一根稱仔』吧!而且還是只有印象,沒有記憶的。而老師這學期的重點 - 明鄭遺民文學,更是毫無接觸啊!

陳第『東番記』是我的最愛,就像歷險故事一般,設身處地就如同來到新世界,完全不同的文化,相當精采。尤其難以忘懷的一段:『習篤嗜鹿,剖其腸中新咽草將糞未糞者,名百草膏,旨食之不饜;華人見,輒嘔。食豕不食雞,蓄雞任自生長,…。見華人時雞雉輒嘔,夫孰知正味乎?』我反覆讀,想像那互嘔的之畫面,總會心一笑。雖『東番記』是記錄史實之文學,然於我而言,已經可稱之為小說了!

明鄭遺民的文學也很令我喜愛,張煌言、盧若騰的詩文總滿溢著忠心耿耿的精神,尤其『忠貞自是孤臣事,敢望千秋青史傳』此聯,真是意氣干雲,好不雄偉!實在難以忘懷。除此之外,『風起雲湧鄭成功』片中鄭成功寫給母親的家書,那首詩的情感與為國赴死的情操實在令人佩服。

初次見面,經過這學期的交換名片,還是有些陌生,未來雖不會對台灣古典文學更深入研究,但讓閒暇之餘課外書的選項又多了一項。

 

衝突

老師不斷強調,台灣古典文學這門課是在拋磚引玉,不過在我看來似乎有點『拋玉引磚』,老師在課堂給的我覺得是最棒的東西,現在我對歌仔戲是興致勃勃了!

老師播放『台灣,我的母親』時,我正被法國音樂劇『Romeo et Juliet』吸引,幾乎天天晚上複習一次,劇中歌、歌中劇的情境讓我雀躍不已,當歐美音樂劇與台灣歌仔戲的衝突在我腦中發生,格外興奮。回想起國小時在華視看到的歌仔戲,當時年紀小,既不懂音律又不懂歷史,總覺得台上唱戲唱得是又拖又長,故事的發展猶如蝸牛在地上爬,急性的我每每看一小段便失去耐性;國中老師在課堂上介紹音樂劇『歌劇魅影』,我喜歡上音樂劇,從『Cat』、『Notre Dame』到前陣子的『Romeo et Juliet』,常反反覆覆看好幾次。而當老師從『台灣,我的母親』放起,到『風起雲湧鄭成功』,我便發現,這似乎不同於以往僅有唱戲與走步子的風格,舞台背景細緻,唱戲時動作亦很生動,令我對歌仔戲完全改觀,就如同第一次看『歌劇魅影』一般,開始尋找相關歌仔戲的資料,有時找到一些片段,也會仔細觀賞。當老師提到鄭成功文化節有戲看時,我便很想前往,連同學都找好了,但卻因繁忙而落掉了,實在可惜。

我喜歡歐美音樂劇熱情奔放的舞蹈,也喜歡歌仔戲細膩委婉的動作;我喜歡音樂劇美麗動人的故事,也喜歡歌仔戲深刻寫實的故事。還記得高中時國文課本中有一課課文是描寫歌仔戲的沒落,當時老魏要我們接寫下去,我異想天開地寫了歌仔戲團到國外以英文方式唱戲,獲得國外觀眾的喜愛,使歌仔戲紅遍全世界,再度從沒落中復活。也許,這胡思亂想總有一天會成真呢!

 

情感

我得承認,工學院的課程讓腦袋變得精明,讓反應更加靈敏,處理事務能夠條理分明;然而,卻讓內心變得生硬,缺少情感的流露與發自內心的關懷。彷彿一台相當有效率的機器,完美工作卻缺少人性。

每次聽到系上教授問問題:『為什麼這地方應該這樣這樣?為什麼那地方又會那樣那樣?』答案總是固定,且許多的標準答案都是因為錢!我們考慮未來的前瞻性,考慮未來的市場性,考慮這方式會不會賺錢。如同西洋歌『Money!Money!Money!』唱的『It’s a rich man’s world!』;的確,這是有錢人的世界,在大學這個小社會裡必須慢慢開始體認,又有多少人能像鄭成功一般不為錢財所誘惑,但有時候,我就是好想逃避、好想逃避,我不想那麼早被現實的洪流推著走,於是我在大四選了外文系李老師的兒童文學,很慶幸的,在下學期也選到賴老師的課。

老師跟李老師很相似,常忍不住會關心學生,也不喜歡給學生壓力,總選擇最適當的方式教學與評分,上課也同樣不停的放影片並有所討論,講課的過程中每每想到什麼,我們便能聽聽小故事一飽耳福。有時候是自己的經驗,有時候是成大的小故事,有時候是台南的歷史,好不有趣!我記得老師說起同學會的事情,我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老師連講了兩個禮拜,而且內容一模一樣,印象超級深刻;我很羨慕,能與國小同學在三四十年後相見,其實是很可貴的,更何況還能見到老師,我連國小同學現在在哪都沒有頭緒了呢!

我喜歡那部歌仔戲:『台灣,我的母親』,尤其是人華離家出走的那段戲碼,實實在在表現出父母對孩子的期望與照顧,從高中住校到大學四年,離開家七年的我,真的感觸很深。有時候,我會想家,但父母又何嘗不想?我只能盡可能完成父母對我的期望;我永遠會記得我推甄上成大研究所,回家時向媽提起這件事,媽看似開玩笑地問說:『不考台大了喔?』我雖然笑笑的回答:『我沒有把握考上台大,我不是台大的料…』此時我才發現,父母是多麼希望我能夠陪伴在身邊,懦弱的我,實在有些慚愧!

我想,在某種程度上,老師的台灣古典文學對我而言是一個避風港,讓我從冷酷的現實中逃避兩個小時,讓心再次溫暖。

 

投影

『我決定了!畢業前,我一定還要再修一次賴老師的課!』大一學期結束,我這樣告訴自己。至於原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種情感驅動的欲望,直到台灣古典文學的第一堂課我才明瞭。我想,故事的開頭就得從高中生涯講起。

住校的高中生活是凌亂、忙碌又有點不安的,如果沒有老魏,今天的我應該沒辦法來到成大。老魏是我的高中導師,一生中少數打從心底尊敬的老師,不過同學在她面前一定得稱呼魏老師,而非老魏;不是不行,而是不敢。老魏除了上課時是老師外,大多數的時間,她像全班同學的第二個媽;從起床到早餐、打掃、午餐、晚餐、晚自習而後睡覺,無時無刻陪伴在我們身邊,辦公桌抽屜裡壓著的記過單,從教官手中接手後就不見天日,如果是現金,老魏大概就是富翁了!以我而言,老魏最大的影響莫過於文學的啟蒙了,在她監督下的千句佳言、心語、週記與課文背誦毫不馬虎,若非如此,要說至今我還在牙牙學語也不為過。也許我得收筆於此,關於老魏已經是另一個故事了…

零九年二月十九,三年後再看到賴老師是非常開心的事,老師比印象中有精神了,笑容似乎也多了起來。老師依舊以閒聊開場,傳統戲劇、民間習俗、人生哲理到古蹟巡禮,無不精采絕倫;佐以無數諺語及俚語,令人不得不佩服。談笑風生中,再一次看到老師寫下的字我才解決了疑惑:老師跟老魏的板書幾乎一獏一樣,仔細一比較,連台風、說話方式都很像,尤其都會忍不住向學生叮嚀東叮嚀西,就像母親一般;也許不同之處,只在於老魏頭髮已花白且嚴肅,而賴老師親切多了!

事實上,我始終記得大一國文課,平時吊兒啷噹的我上台報告關於『她只是個孩子』的讀書心得,老師的評語是:『很難想像這同學會看這類的書。』不知怎的,我好喜歡這句評語。也許哪天,我把所有知識都忘了,我會記得老魏,更會記得印象深刻的這句話。

前幾天結束的畢業典禮,大家都在談感謝,也許我該感謝老師,讓念舊的孩子在大學最後一學期,重溫老魏的風采。

 

尾聲

至此,錄音帶仍在轉動,畢竟故事不會結束,情感也總不能完整描述,只是我可以暫時按下雙格鍵,等待下一次觸碰三角型的那個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