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8 03:30:48hemele

如果.咒

「我是一個完全沒有他所謂『祖堂』經驗的人,為了讓我理解,他花了比說故事更長的時間儘可能精確地描述祖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之於他又有怎樣的意義。在敘述中,漸漸清晰起來,彷彿水在水杯裡獲得了形狀。他認知中,祖堂的影響力,難道不是在敘述之中再度獲得了強化,彷彿一場自我施咒嗎?而我呢,在電話這頭握著聽筒,是這咒術所需的折射鏡面。」
--張惠菁,〈咒〉,《你不相信的事》

敘說。書寫。對話。創作。觀影。任何涉及攫取記憶並自我詮釋的動作,都是危險的咒語。

你有多麼喜歡他?喜歡他的什麼?你覺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後來這個樣子?
告白的紙條有沒有收好?情書應不應該丟掉?分手日記截止日期是幾月幾號?
有話可以跟我說啊,不要自己悶在心裡頭,說出來會比較舒服的。

城市裡的咖啡館是最流行的施咒場所,坐在妳/你對面的那個倒楣鬼是折射鏡面,折射鏡面沒有學歷高低聰明愚昧的區別,時尚名媛混搭廣high台妹也不妨礙強化的效力,只要你願意坐下來喝一杯,待會就換你倒楣,大家用一杯咖啡的時間互相倒楣。

藉由敘述,儘可能的將感覺情緒具體化,從事件中找出重點橋段經典對白,用「你知道的」來掩護詞窮放空,用「我懂你的意思」來爭取中場休息上個廁所。

你的敘事由我來理解,我的理解再由你來詮釋,你的詮釋造成我的反思,我的反思又回饋成為你的意義。我們不斷互文,輪流折射,詮釋學說的詮釋循環(hermeneutical circle)不求研究者觀點的純粹無雜,毫無偏見預設是絕對不可能,而一個你的情感文本只有在關連到我的情感概念、疑問與議題時才發生了意義。雖然每個人是自己獨特意義的作者,但這些個人意義的文本始終是在文化特定的詞彙中所寫成的(Gergen,1990)。視域的融合(the fusion of horizons)更顯感人。

如果沒有語言或文字這兩項基礎的意義建構工具,我們是不是能夠輕鬆一些?

《如果.愛》的老東假若沒有每年都回去北京的地下室對著錄音卡帶說話,他是不是就能快一點放過孫納。在你生命中扮演主角的那個人,不正是你不厭其煩的自我施咒,他才可以無限續約免費升級穩坐衛冕者寶座地操縱你的死活。
孫納因著一個吻就被喚醒了愛情初衷。但畢竟我們都不是金城武演活的老東,即使作法下蠱扎小人向上帝祈禱跟土地公拜拜,或許你根本只是他劇本裡跑龍套的小角。
如果孫納沒有掉眼淚,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比較精彩,如果金城武變成了明金城,誰能保證陳可辛叫人揪心的愛情故事不會被演成另類咒怨。
回憶總是由我們以為關鍵的東西所組成,你的彌足珍貴卻是他的雲淡風輕。
自我施咒了半天幫他自動晉級五度五關,結果人家根本不想跟你拿五萬。
在自我施咒的愛情五燈獎裡頭,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小松小柏。

情書是咒語,情歌是咒語,羅曼史是咒語,愛情片是咒語,甚至連桃色蛋白質都能是咒語。這世界展示了漫天蓋地的咒語大全供你自投羅網作繭自縛,它是你的情感意義背景與結構。而我們,請盡量不做詮釋放棄意義的建構,對抗咒語請擺爛裝死,不寫也不說。

那我還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