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29 12:23:33 阿煌

《第四類接觸》第14章〈傳說〉

  雲層如海浪般洶湧不絕,從太空的人造衛星站望去,千層萬道銀茫金光激射如花似幻,由四面八方飛來的圓盤形物體,閃著光焰,如雨般的交馳,紅白藍綠轉換不已。而在地面上的觀察者,從監視幕上所能看到的則是群集的光點;也有使用肉眼的目擊者,觀察到天象的奇異變化,或用攝影機拍下了景象,大大的驚奇一番。
  在星際聯盟的分部──月球的海岸谷基地,那兒正有成千上萬的戰鬥官在注視著局勢的變化,莫太白以月球聯邦主席兼星際聯盟軍事力量執行者的身分開始發號施令。
  『萬得福的武力必須解除!』他的聲音透過電波有力地傳達到地球:『否則星聯不會允許萬得福繼續非法使用武力侵佔領土,這造成地球局勢的動亂,造成更多可怕的災禍和汙染……』
  葛愛蓮被緊緊的看守著,由她的超靈探測所顯示的影像,卻顯得非常模糊而不穩定。將人腦的意識活動藉助電腦加以影像化本來就是艱難的,要將長距離的超感應顯影清楚當然難上加難。
  這種心靈與心靈的接觸,畢竟是史無前例的。
  電腦打出了紅色的警告字幕,正在一閃一閃:

  超感應力微弱,
  通訊系統受未知力量干擾!

  『我只知道有兩股……兩股力量正在……對抗……』葛愛蓮閉著眼睛,躺在實驗枱上喃喃地說。
  瞬間,許多光體密如星星在精神電子影像幕上飛轉急旋。那時候葛愛蓮放鬆了自己,她彷彿看到萬得福上空的絢爛景象,也若隱若現的感知了在萬得福地區三顆凝結在一起的心靈,像一朵混沌的珠焰般膨脹、收縮。漸漸的,她看見米士丁臃腫的臉露著得意的笑,蒼天鷹淺棕色的眼眸散射著電炬般的火光,葛白紅胸前的三個乳房在劇烈的起伏,為什麼他們三個人會纏結在一起呢?瞬間,許多的神奇、恐怖、疑問的思緒都充塞了她的心頭。
  神──有一種抽象的觀念,卻又被具體化了成為光柱晶體的東西,在萬丈火星旋轉激盪,那是神嗎?她無法抗拒那個觀念,也無法分辨那個形體的真假虛實,只覺得它是來得如此的突然,幾乎就超越了所有電光石火的幻象,倏忽之間,天地陰沉,迷離難解,那條光柱晶體轉瞬化為碎珠散光,在雲霧混沌裏飄失。


  機器人哈比在它的空中浮艦中,領著所有萬得福的攻擊艦隊,正在等候著米士丁下攻擊令,目標對準原先遭受核子攻擊的聖哲西隔鄰的另一個國家──紐柏利。
  『做一個機器人的天職,便是服從命令!』哈比嚴正地說:『哈比所屬的機器人太空部隊,是萬得福的太空精銳,一定要完成這項任務。為萬得福的勝利而戰!』
  星際聯盟的戰艦由太空各地急馳而至,漸漸逼近。當所有避免戰爭的警告都曾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出去之後,一場不可避免的浩劫又將發生,整個地球好像都瘋狂了起來,因為就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全球各地都出現了來歷不明的圓盤飛行體,大幅編隊,晃眼工夫來去無蹤,使得戰爭危機中又加深了一層神秘。
  然後,一聲爆響,如驚雷般在空中炸開……
  機器人哈比率領的空中浮艦,與星聯的艦隊展開了正面的攻擊。狂風挾著令人目盲的光暈,雲層如萬頃巨浪騰湧飛瀉,天際的戰爭竟是這樣色彩繽紛,驚心動魄。


  『萬得福的大都督米士丁,不理會星際聯盟的警告,終將自食惡果……』星際電視台的記者透過人造衛星做廣播:『第一回合的戰爭,所有萬得福的機器人空中部隊,幾乎已損失殆盡……星際聯盟要求萬得福當局趕快停止攻擊……』
  哈比在它的控制中心呼叫:『大都督,我們聽您繼續下令……』哈比所率領的星艦,只剩下一艘尾隨在後面,它自己所屬的航艦正在起火燃燒。
  『報告總部,哈比無能為力,哈比不知道是否繼續執行攻擊令……』窗外的雲朵像火焰般燃燒著,綠色的大地被包圍在一片可怕的紅霧裏,而哈比的身邊、艙房裏,橫七豎八的機器人和儀器,如被秋風掃過的落葉般零亂,有一塊粉碎的儀表板,冒著耀眼的星火,正好擲到哈比臉上,在沒有引起更大的災禍之前,哈比準備迎接前面來攻的敵艦,與它同歸於盡。終於,它的星艦以急如星火的速度衝向前去。
  戰雲密佈,如驚濤巨浪排山倒海般,以可怕洶湧的速度襲捲大地。當米士丁、蒼天鷹與葛白紅的心靈做了一次史無前例的併聯不久,在精神電子實驗室內的影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團熾烈的光體,只在剎那的微妙間,它竟突出螢幕,成為三度空間的光芒實體,而後快速俐落地撲向米士丁的身體……
  頃刻間,米士丁的人體以整個化為灰燼,成為一堆略具人形的塵灰,那時,蒼天鷹在三人併聯的靈體旅遊中,猛然驚醒,他在顫抖中看見兩股力量神秘無形又似有形的狀態在天空中爭戰,卻在短暫的交碰中,合而為一,就似其中之一被另一個所吞噬一般。繼之,燦爛的光芒環繞在眾多的圓盤體,宛如其大無垠的碟海盤據於整個天幕,何止千百萬億,最後化成了彩虹霞光,消失不見。

  (紫喜烏──回去紫喜烏──)他聽到碟人用靈語在交談。
  (地球之戰結束了。)另一個說。
  (飛人必定戰敗的!)
  (碟人不可墮落,不可墮落……)
  (是墮落的天使嗎?)
  (不,誰是天使?我們絕對不是,我們只是一種能源體的生物。)

  沒有人能夠完全了解:地球上的萬得福的戰爭,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結束的。正如沒有人明白:當初萬得福的米士丁是怎樣崛起,獲得政權,成為一個超級的獨裁者。在清點戰爭中所代來的災禍和損失後,人們發現機器人部隊損失最為嚴重,尤其是萬得福所擁有的,幾乎全數被殲滅,至於人員的傷亡,除了米士丁的神秘死亡引起星際間的議論之外,米士丁所有的親信,都在內部的革命份子圍攻下被捕或殺死。
  『萬得福雖然再度經歷一次浩劫,由它所帶來星際間的關注卻是史無前例的,星際聯盟決定促使這個曾經被眾國所歧視的國家真正走向富強康莊的大道,使萬得福真正的名副其實,人民都真正的享有幸福。』星際聯盟的執行長莫太白說。
  蒼天鷹聽到廣播時,正拉著葛白紅的手,往囚室內走,爆炸聲在外面此起彼落,在他協助葛白紅找到她的女兒之後,看見葛白紅抱著孩子哽咽了許久,蒼天鷹覺得人類天性中的愛,的確是深刻而偉大的,與妙法界所宣揚的愛畢竟有不同之處。
  『媽媽疼妳!琳琳,妳受驚了吧?』葛白紅拍打著孩子的背部,穩定她的情緒。
  『媽媽,我好害怕!』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葛白紅的眼眶盈滿了淚珠。『真是可怕的實驗!』她狠狠的看了蒼天鷹一眼,好像故意把怒氣表現給他看。
  蘇麗芬散亂著銀髮,從邊門鑽進來,喊著說:『我找不到狄仁傑,他的腦袋被搬家了,搬到哪兒去了?』
  狄仁傑是萬得福進步黨的領袖,他們必須把他還活著的腦袋找到,在這混亂的情況下,蒼天鷹與葛白紅合力做了一次精神探測,終於發現狄仁傑就藏身在地底第七層的一座實驗室裏。許多進步黨人爭先恐後的圍進來,希望能找到他們的領袖。最後,他們在一只巨大的透明的櫥子裏找到他,他的頭部接在一座複雜的儀器上面。
  『狄仁傑!』隔著玻璃窗,蘇麗芬拿起麥克風喊著。
  儀器上的人頭睜開了眼睛,辨識著呼喚他的人。
  『哦,蘇麗芬,妳來了!』人頭說。
  『我們大家都來了!』蘇麗芬興奮地跳起來。『告訴你!米士丁死了,你知道嗎?米士丁化成了灰!』
  『化成了灰?』人頭不解地眨著眼。『怎麼會?』
  『一種不可知的力量,穿過實驗室……』蘇麗芬望望蒼天鷹和葛白紅。


  傳說,永遠會給事實罩上一層神祕的色彩。
  萬得福在與星際聯盟的對抗中敗下陣來,境內所有的人民卻歡呼不已。他們相信,當戰爭發動時,也就是UFO大舉密集降臨之時,這是一種來自天上的懲罰力量所導致的,或許只能說是關注人間事務的神祇吧。米士丁曾自詡為神的使者,他的狂妄驕縱,曾使列國列民為之切齒痛恨,也無法解釋萬得福整個政權急劇變化的原因,更無法了解,星際聯盟的機器人部隊僅僅在與萬得福首次遭遇之中,便決定了勝負。
  一些傳說,繪聲繪影的傳開:這次太空戰爭像一次天使天兵之戰。
  於是,古老的聖經的預言,再度以令人敬畏、真確無訛的訊息,傳播到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心。
  確實的,在這次如風捲殘雲般的光體大降臨之時,發生了不少奇行異事:有人光禿禿的頭,開始長出了新髮;有掉光了的牙齒,卻重長新牙;還有許多久不癒的畸形人或得病者,卻豁然而癒。
  狄仁傑的軀體一直沒有找到,因為原先移植給米士丁的父親的軀體,已隨著一片混亂的爆炸和火光消失不見。
  做為一個進步黨的領導者,現在只剩下腦袋而沒有軀體,可以說是令人引為遺憾的。但在萬得福重建改革會議中,他被推舉為未來新政體的總理──人們更有一個值得安慰、反省和重視的理由:一個國家的最高決策人,僅僅是用頭腦來進行作業,甚至還可以與電腦相連接,使得他的判斷更加準確無誤,更符合大多數人民的利益。


  妙法紀元五○三年,第五號太空城的全民大會中,白衣白鬚,白髮白鬍的妙法,以笑容可掬的態度面對著所有的群眾,向大家解說:
  『沒有人願意製造動亂,也沒有人願意活著像沒有生命的石頭一般──不能呼吸、說話、飲食、行為、思想,但是妙法界卻以它獨特的風貌而存在,妙法界要脫離所有導致人性墮落的因素,只有禁得起考驗,只有了解人生真意義的人,才配在這裏生活著。在過去,我們因為一時的好奇與無聊,進行所謂「第四類接觸」的實驗,也窺探了宇宙心靈的奧秘,我們了解,有一種生物是純粹的「心靈能」的存在,他們的存在,已介乎人與神之間,而妙法界的存在,只介乎一般人類與「心靈能」之間,妙法界要全然脫離星際人類的舊有體系,脫離所有屬於人的舊本性舊窠臼,就必須設法離開太陽系這個老家,整個太空城可能必須做一次大航行,去尋找另一個完全孤立於世的新角落安定下來,使每個人成為真正的超人──超乎一般的人類,在思想、性格和肉體需要各方面,都不是舊有人類可比的,漸漸地,也許有一天,可以真正的發展為純粹的「心靈能」,是能源,也是心靈,正如來自紫喜烏星團的碟人一樣……』
  『碟人真的存在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在發問。
  『你們都從精神電子幕上看到了,碟人來自紫喜烏星團的黃星,他們是一種能源體的純心靈的生物。』
  『為什麼他們要來呢?』
  『這要問,為什麼他們有些人要從碟人降為飛人呢?』
  『為什麼呢?』有許多聲音同時發出,連那個精神電子學家卜里恩,喉管也咕嚕起來。
  『我們只能說,有些碟人過慣了簡單而單調的生活,過慣了極樂的生活,實在想變換一下生活方式,他們在極樂中想到犯罪的樂趣,想得到一種冒險的經歷,來滿足自己,於是來到了太陽系,發動了戰爭,當然,那些墮落者最後還是是失敗了,因為有碟人干涉了他們。』
  『那麼他們不是神囉?』
  『當然,他們只是進化者,生命的進化者,正如我們是生命的進化者一樣,他們也在尋求更高的進化,我們卻還不如他們,因為我們同樣的也有墮落者存在,有些人他們不願做中性人,他們要有性別之分,享有兩性生活的快樂,他們趁著太空城的撞擊事件發生時離開了此地,而據我們所知道的,那一次的撞擊事件發生與UFO有關,那些UFO是來自紫喜烏的飛人所掌管的,妙法界利用精神電子學技術,偵測到的結果應該是可信的,現在我必須再一次的對信徒們說明,如果有人不願意留在此地,歡迎他早點離去。』
  群眾中掀起了一陣短暫的議論嘈雜聲,而後歸於靜止。


  一艘航向月球的太空船,在它的旅客艙內正在播放星際大戰的立體實況影片,拍攝這項紀錄片的電視公司宣稱,是在萬得福事件發生時,由自動駕駛的快速太空船所攝取,有許多來歷不明的飛碟編隊而飛,瞬間與另一隊飛碟起了衝突,幻化成萬道沖天射地的強光,如火雷般爆發震動,卻又不似核子爆炸般可怖。
  蒼天鷹的旁邊坐著葛白紅和她的女兒琳琳,在蒼天鷹的凝視中,已然發現這個曾是他的『精神肉搏』的對手,她的靈魂深處是多麼渴望一種超然的寧靜。

  (妳想到月球看看,然後去妙法界嗎?)他用他的心靈問她。
  (是的,我想加入妙法界,我已經一百歲了,說年輕也是年輕,說老也算老。)
  (妳認為他們會接納妳嗎?)
  (妙法和至尊者都知道我的,我也了解他們,我常常在精神旅遊中到達妙法界,那是我所嚮往的世界。)她心裏的話充滿了輕柔與溫順,彷彿她對於一百年來所經歷的事是滄桑都了然於心而甘願領受。

  同一時間,蒼天鷹的心中也接收了來自月球的訊息,他看見葛愛蓮掙扎在實驗枱上,身邊圍著呂維義和大堆的人,呂維義在逼問她:
  『妳到底想要怎樣?不想合作嗎?』
  『我不願再幹了,我要到妙法界去!』
  『星際礦業公司需要妳,人類的移民也需要妳,妳不能就撒手不管!』
  『管他的!我才不吃這一套!』
  葛白紅微瞇著眼,嘴唇邊擠出一絲安慰的笑。
  幾乎只是瞬間的心靈流動,在閃爍的靈光交碰中,三顆遙遠的心靈,卻同時融滙在一起,猶如三道光束的交相融結一般完美無缺。妙法的身影在星空中顯得巨大、縹緲,隱約朦朧中露著慈祥的微笑。那是一個帶領人通往永恆之路的國度,只有深澈了悟的心靈,才能與之接觸。
  兩天以後,葛白紅和女兒、葛愛蓮、蒼天鷹,他們搭乘的太空船抵達了妙法界。
  精神電子學家卜里恩在一項歡迎會中說:『所謂「第四類接觸」與外太空人的心靈聯繫,是要非常謹慎來做的實驗,我們所知道的是這樣少,而我們所願望的卻是超乎自己能力之外的,本城今後要好好的微持它的安寧,對於凡是有超感覺能力的人更要嚴格做自我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