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很溫柔。

那是……即使自己受傷也不在乎的、非常愚蠢的溫柔。

所以，我想守護，那溫柔又笨拙的哥哥。

直到現在仍然記得，父王、母后死去的那一天，耳邊迴盪著，彷彿世界崩塌般的巨響。

在這樣的震盪中抱住年幼的我的，是哥哥那溫暖的雙手。

我最喜歡的，哥哥的手。

而那雙手，現在正抱著另一個人。

熟悉的巨響，再次迴盪在我耳中。

原本想惡作劇的嚇一嚇哥哥，所以偷偷躲在房間的書桌下等著。

哥哥會有什麼表情呢？我期待的偷笑著。

門外，哥哥的說話聲漸漸接近，好像有點沮喪的樣子。

沒關係，我來讓哥哥打起精神！做了這樣的決定，我立刻作好跳出去的準備。

門被打開，兩個人的腳步聲先後進入房間。

還有別人啊？我停下了跳出去的動作，就在我遲疑的時候，門被關上了。

房間內突然變得非常安靜，我有點疑惑，於是悄悄的從書桌後探出頭往門口看去。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瞬間所見的吧？

他們緊緊的擁抱著彼此，雙唇緊密的貼合著，那樣的義無反顧的、熱情的，是我最喜歡的哥哥和……哥哥的侍衛，夏翰。

腦中一片空白，我不自主的往後退，被我撞倒的椅子代替無法出聲的我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分開了那緊緊相黏的兩人。

看見我，哥哥的臉變得十分蒼白，更有著無比的恐懼，但即使如此，他的手依然沒有離開那個人。

「蒂妮……」哥哥用沙啞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如果是平常，我一定會快樂的跑向哥哥回應他的呼喚，但此刻哥哥的叫喚，好刺耳。

像是魔咒解除一般，我用盡所有力氣朝他們兩人跑去，為了不傷害到我，他們立刻分開，而我就趁著這一瞬間打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跑離開那個恐怖的地方。

好可怕……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我不去用餐，也不去上課，只是一個勁的躲在棉被裡哭，我的侍女馬雅被我嚇壞了，在我的床邊來來回回好多次，不停的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但我沒有回應她，我只是一直哭著。

不知過了多久，馬雅的聲音離開了，我也停止了哭泣，只是仍舊躲在被窩裡不肯出來，腦中滿滿的都是哪兩人相擁親吻的身影。

在我所受的教導中，那是不正常的、錯誤的。

那是我最喜歡、最憧憬的哥哥。

我好害怕，好希望這些都是一場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人進入了我的房間，靜靜的在我床邊坐下，我知道是誰，一定擔心的馬雅跑去跟哥哥報告了我的異狀吧？

「……蒂妮，可以出來跟我談談嗎？」

哥哥的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溫柔得讓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溢滿眼眶，我慢慢掀開被子坐起身，看著就在身旁的哥哥，哥哥的眼眶跟我一樣紅紅的，好像非常累的樣子。

「抱歉，我嚇到妳了吧？」哥哥微笑著，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安慰我，但是……我卻不由自主的往後躲開了。

哥哥微微愣了一下，他看著我，苦笑的把手收回去，我知道我的舉動傷害了哥哥，但是我說不出任何話來回應。

「蒂妮，對不起。」哥哥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哽咽。

我聽見了，所以拼命的要自己發出聲音。

「……哥、哥哥……喜歡他嗎？」好沙啞的聲音，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哥哥沒有馬上回答我，他先是定定的看著我，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

「是的，我喜歡他。」

「可是……那、那樣是不正常的……」在注意到前，我已經不小心把心中所想的說出口。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著他。」

哥哥笑了，而我，哭了。

為了哥哥的心情、我的那些傷害哥哥的舉動，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我哭泣著。

哥哥的那種語氣我記得，在父王母后的喪禮時，哥哥也是用那樣的語氣宣誓著，他會保護我，會保護這個國家。

那是帶著決意、以及強壓的悲傷的，讓我心痛不已的堅定語氣。

這樣說著的哥哥，在幾個月後登上了王位。

在那段混亂的時期，哥哥遇到了不少的刁難，儘管如此，哥哥始終微笑著，不管再多辛苦都默默承受了下來。

溫柔的哥哥，溫柔的國王，總是讓自己渾身是傷的、我最喜歡的人。

我想幫助他，想守護一直守護著我的哥哥，這份心情一直沒有改變，過去是如此，現在也是，未來也不會改變。

「我、我會保密的……」我努力的說著，想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哥哥知道。

哥哥好像嚇了一跳，他一定以為我會大哭大鬧的說著「這樣不行」之類的話吧？

那是不能被世俗所接受的、不正常的情感。

可是，因為是哥哥，所以沒關係。

「如、如果，哥哥是真的、很喜歡他……那、那我會保密的。」

我低著頭，一字一句，我最真的心情，哥哥會聽到嗎？

突然，頭頂上傳來了溫柔的觸摸，我抬起頭看著哥哥對我露出無比溫柔的、感激的笑容。

「謝謝妳，蒂妮。」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彷彿那一天不存在似地度過，哥哥依舊如我所知的溫柔，而我也像以前一樣任性地向哥哥撒嬌，即使如此……也無法回到一無所知的我。

我開始偷偷注意起那兩個人。

我發覺只要夏翰在哥哥的身邊，哥哥的臉上就會出現不一樣的光彩，雖然很細微，但是我仍可以感覺到，那樣的放心、那樣的全心依賴、那樣的……幸福。

那是只屬於夏翰的，跟對我完全不同的，哥哥的笑容。

從我懂事起，夏翰就一直是哥哥的侍衛，總是面無表情地默默陪在哥哥身邊，雖然很少說話，但卻帶給人跟哥哥不同的沉穩，還有安全感。

哥哥是否就是喜歡上這樣的感覺呢？

喜歡，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我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知道答案，我開始害怕起真相，我……只能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們。

因為看著，我發現了，夏翰不再像以前一樣，一直陪在哥哥身邊。

哥哥……露出笑容的時間也減少許多。

是因為我嗎？是我奪走哥哥的笑容嗎？

這樣想著的我，忍不住找了夏翰過來說話，比起夏翰，我更不敢面對哥哥吧？

站在夏翰面前，我突然不知道該說甚麼好，仔細想想，這是那天之後，我們第一次對話吧？想到這裡，我就有點不安。

夏翰的表情依舊是我所知的樣子，沒有特別的變化，這讓我突然想到，哥哥對夏翰有不一樣的表情，那夏翰呢？

「夏翰在哥哥面前，也是這種表情嗎？」又來了，我又不經意地脫口而出心裡所想的事情。

夏翰的臉並沒有太大變化，但是他的眼睛卻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了些。

「屬下以為，公主殿下並不贊同陛下跟屬下的事。」

一如個性一般，夏翰的聲音是低沉而穩重的，但話語的內容卻是叫我措手不及，啊啊……我那天的表現是給人這樣的感覺嗎？

有點尷尬的我，突然想到找來夏翰的主因。

「是因為這樣嗎？是因為我所以你跟哥哥才會互相疏離的嗎？」

我急切地問著，好害怕夏翰的回答，但夏翰並沒有回應，從他的表情裡我也看不出甚麼，我更加慌亂了。

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好……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這樣想啊！」

夏翰看著這樣的我，突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並不是因為公主……只是，時候到了，如此而已。」

「甚麼……意思？」

「因為，他是陛下。」夏翰有點困擾，像是在思考著要如何讓我聽懂般的，慢慢的說著。

「我們都很清楚，這份情感不會有結果，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分開……公主您只是提醒了我們這一點而已。」說完，夏翰不再出聲，只是默默看著我，等我理解他的意思。

我聽得懂，很早之前就懂了，因為我那天的舉動就已經作出解釋。

即是所謂的，正常人的反應。

到底是違背世俗的情感，就算是普通人也無法接受的愛戀，更何況哥哥他，是王，身為王的哥哥，身上背負著許許多多的責任，因為這些，哥哥的感情絕對沒辦法有結果。

「明明知道會分開，為什麼還要在一起？」我不懂，真的不懂。

「因為，我沒辦法放下他不管。」

夏翰不再看著我，而是把視線放在窗外的景色，灰暗的天空。

「一直看著他，總是不知道要保護自己，受了傷也不說，只是傻傻地、溫柔的笑著，愚蠢又惹人憐愛……沒辦法放這樣的他一個人，我想保護他。」

夏翰的語氣充滿著我從未聽過的溫柔，那是非常、非常深刻的情感。

這個人，跟我一樣啊……我們，都想保護哥哥。

終於，我忍不住低頭哭了出來，為了哥哥，也為了夏翰。

好想幫他們……好想做點甚麼……好想、好想，讓哥哥得到幸福。

「下個月，屬下即將調去南方要塞。」突然，夏翰說出了讓我驚愕不已的話，我的淚水也因此停了下來，呆滯地看著夏翰認真的眼神。

「蒂蕾芬妮公主，陛下……就拜託您了。」

好想……讓他們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