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從我有記憶開始抽菸,正確來說似乎當兵有抽,停了一陣子,不知什麼原因又開始抽,直到中風當天立馬戒掉(可見戒菸只靠決心而非一堆藉口).

當年他抽的是”玉山牌”涼菸,淡淡的薄荷味,綠色的包裝紙,很清爽的感覺.以致於日後求學別人說”涼菸是女人抽的”,我完全不能理解,那菸明明香香的很配老爸的西裝領帶,怎麼變成”娘娘腔”了呢?

後來好像為了更省錢,老爸改抽”長壽菸”,很大眾又苦焦的氣味.他常叫我去雜貨店買,鮮黃色的軟紙外表,千萬不要買成比較貴的硬盒裝!我那麼聰明,根本不可能買錯.

當時買菸還送安全火柴,我喜歡黑頭燃燒木棒的味道,加上”火”總連結著”春節放鞭炮”及”燒紙錢”這類節慶意義,所以幫老爸點菸,變成我興奮又冒險的小確幸.

老爸教我摩擦火柴,燒到中段才點菸,這樣他才不會吸入前段不健康的火藥餘燼;一邊點,老爸一邊吸,那火便燒亮菸頭,跟著呼吸一閃一滅;接著深吸一口,吐出大量白煙霧,我的任務就算完成.

那時家裡剛買了抽風機,老爸會教我看抽風機到底有沒有功效?他吐了好幾口圓圈,那煙像原子彈爆炸一般串連升起,慢慢飄向抽風機變成一縷魂,消失於旋轉的扇片漩渦中.我總喜歡一直重複看著這樣的煙圈散盡,好像一種父子相處的遊戲----有很man很可靠的父親,很天真很專注的孩子,以及整個房間成熟迷幻的煙霧.

因為老爸抽菸,所以他的衣服手掌都不臭,臥室不臭,擁抱不臭,甚至大便也不臭.直到他中風戒菸無法上班,也不知是菸味沒了,還是我們長大鼻子靈了,老爸身上開始散發一股老人味,加上不好的衛生習慣,父親的威嚴與地位,也漸漸隨著歲月散逸了.

我在大學及入伍皆嘗試過吸菸,除了涼菸稍能入口外,根本覺得嘴呀喉呀胃呀腸呀裝滿白色煙霧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它傷害我的嗓音,它讓我肚子漲氣……就算別人抽,我也有禮貌地躲開,小時候曾那樣喜歡的氣息一點點也不復存了.

老爸離開多年,我沒看過聽過身旁有誰還在抽”長壽”,我的父親算長壽嗎?他60歲因吸菸導致血管硬化倒下,75歲離開,他的長相在我腦中也快變成一陣清煙記不清楚了……

甚至夢到老爸,朦朧中都沒有抽菸畫面,菸,應該是丟乾淨了.

倒常幻想他乘著白雲,一身西服西裝頭,表情祥和,頻頻回首,我都會說:
“老爸,快跟上觀世音菩薩,好好修行去,我們天上見~”

呂如中202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