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08 08:24:46 呂如中

喜福會<下>



二舅與二舅媽也從台南趕來相會,擅長帶動氣氛的他們,很快把氣氛炒熱。
大阿姨一直要我們吃水果,這是她一貫、唯一的熱情方式,也不停問我出現在哪個頻道,我有耐性重複說著「分手擂台」,雖我知她不明白。
對外人,我總是較有耐心的;面對大阿姨,不曉得該算自己人還是外人?
小表哥拉著二舅去採水果,鄉下人家福田福地,隨便種都水噹噹,我的後車廂因此多了仙桃與香蕉,連圍在前院的公雞也開心鳴啼。
不曉得發什麼呆的姊妹們端坐沙發,若有所思,我懂娘心,她發現神智並無變得更清楚的大姊,心情是複雜的。我裝可愛吆喝她們三人合影,舅媽說三人成數不吉利,硬拉了不愛被拍的舅舅入鏡,鎂光燈下的五個人,眼睛全閃耀著光芒。
也許台灣家庭主婦都被制約了,一見天黑,大家急著離開,避免叨擾對方作息,也忙著回家準備晚餐;可是今天乃難得的「喜福會」呀,又是親姊妹,哪有什麼打不打擾!我要娘坐下,再說一下話。
我開始參觀大阿姨的家,廚房內是大姨丈的床舖,夫妻倆分房已久,非關愛不愛,各睡各的才自然。那床舖沒有收拾,教人猜不出後來有人睡,還是從一年前就保存現在的樣子?
樓梯下是大阿姨的臥房,非常晦瑟,傳出被褥的霉味,異常凌亂。我不忍再往下參觀,就跑出來和大家閒扯。
菜園裡有棵高聳的椰子樹,好像一匹俏麗的長頸鹿,我試著放輕鬆,不要以都市人眼光看待一切,每個人有自己的運命,能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同情也許多餘,唯有把握相逢的這一刻。
大阿姨身上穿著亮紫色的毛衣好看極了,只是被洗破了,娘說那是她幾年前親手打給兩姊姊一人一件,這重新喚醒我的記憶,是呀,娘一雙巧手不僅把我餵飽,還會織毛線衣,很了不起。
我再次下定決心:
我還要載娘回來看兩位阿姨。
終需離別,娘與舅媽塞了紅包給大阿姨,她原本不肯拿,在所有人勸說下才收起。我用破台語祝福她,一定要健康,每天都需外出走走,別老賴在椅子上。
車子發動了,我忽然想到什麼衝下車,藉口上廁所,其實是跑到大阿姨家的佛堂。微暗的佛堂,日光燈一管在天花板茍言殘喘,我對著觀世音及神主牌祈求:
「保佑我的大阿姨,請照顧他們一家人。拜託大姨丈保佑我大阿姨。」
我的眼眶濕濕的,不想給人見笑,推開紗門繼續搞笑,剛好看著娘握著大阿姨的手道別:
「阿姊,妳愛保重!妳好好保重喔……」
「好啦,妳愛擱來喔!愛擱來看我喔……」
三姊妹皆哭了……
回到台北,我把從未沖印出的數位相片洗成大張護貝,送給她們三姊妹一人一張,當作最珍貴的紀念。
也許還會掛在大阿姨客廳牆上,和那張兒女迎娶的照片放在一起咧。
我們都要好好保重,一定會再見。

上一篇:喜福會<中>

下一篇:這算偷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