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從圓環到家裡的路
暑假的時候,爺爺奶奶從偏遠的山區下山來看我們,原本說好媽媽要開車到車站迎接,卻在出發的時候車子引擎突然冒煙,心急的媽媽眼見迎面駛來的公車,顧不得是不是候車站伸手一陣亂揮,好心的司機才停下車,媽媽就一把將我往車裡推。
「爺爺奶奶在國光號車站,妳去把他們帶回家。」媽媽一面掏錢一面匆促的說,然後把錢塞進我的手裡。
公車開了二十分鐘終於駛進市區,一下車我就急忙得跑到國光號車站,一邊喘氣一邊東張西望,因為不是假日,很快便找到爺爺奶奶的身影,本來想要從後方突然蹦出給他們一個驚喜,但看到爺爺奶奶頭上的白髮和皮膚的皺摺,我猛然收回自己的玩心,一左一右環抱著爺爺奶奶撒嬌的說:「爺爺好!奶奶好!」那一剎那有股微妙的感覺,彷彿自己回到了天真可愛的童年。
離開車站時,我的右手多了一個大箱子,因為很重,身體整個往左邊傾斜,一開始重心不穩還差點跌倒。箱子裡裝些什麼?從紙箱的外觀看來應該是水果,再仔細一瞧,紙箱上印著「蜜梨」二字,啊哈──原來是我最喜歡吃的水果,也是爺爺奶奶的心肝寶貝!我一心只想著回家要趕快吃又甜又脆的蜜梨,卻沒想到爺爺是如何將這一大箱梨子搬下山。
我帶著爺爺奶奶沿著街道,越過車陣與馬路,來到回家的公車站,我摸摸口袋,僅有一張五佰元和三個十元硬幣,搔搔頭,正在想去哪裡換零錢好,奶奶從自己縫製的花色袋子裡掏出小錢包,和藹的問我:「還差多少?」
「二十四元。」
奶奶扭開小錢包,那是一種由兩個鐵珠緊緊相扣的錢包,小時候奶奶常常從這樣的錢包裡掏錢給我買零食吃。奶奶從小錢包裡拿出一把零錢要交給我,我伸手擋在半空中,只拿了二十四元其餘不敢多拿。
大約等了三分鐘公車就來了,我和紙箱坐在爺爺奶奶的後面,車子一路搖搖晃晃,箱子因為車子搖晃一路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我擔心爺爺奶奶的心肝寶貝會被撞傷,偷偷往箱子裡的洞看進去,裡頭一片黑壓壓的,根本看不到東西,我不死心的換了好幾個角度,一會兒睜大眼、一會兒瞇瞇眼,像個偷窺者似的對著箱紙裡亂瞧,最後徒勞無功,只好摸摸鼻子欣賞窗外的風景。
車子駛到「圓環」站,奶奶突然轉過頭跟爺爺說了些什麼,然後二人對著窗外指指點點,我坐在後頭覺得很納悶,有股衝動想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但礙於身邊重心不穩的箱子,只好安分的待在原位。
費力的把箱子搬下車之後,發現爺爺奶奶又在指指點點,對於四周的街景看似好奇又新鮮的模樣。
「丫頭,妳知道嗎?」奶奶突然對著我說:「以前的公車只開到圓環,要到妳家還得走好一段路。」奶奶說的「圓環」就是剛才公車經過的站牌,我突然想到些什麼,似乎瞭解剛才在「圓環」爺爺奶奶為何對著窗外指指點點。
奶奶回憶著說:「不但要走很久,而且路上又是泥巴、又是牛糞、又是雜草……」我心裡想,那肯定是條蠻荒又偏僻的小徑,光是雜草就夠嚇人的了,竟然還有牛糞。
奶奶指著路邊新開的診所說:「以前哪有這些診所,只要妳生病,媽媽都要背著你走到『圓環』看病,妳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想起小時候媽媽常背著自己又走又跑的到「圓環」的診所看病,那時候最近的診所好像就只有那一家,所以每次去都大排長龍。一直到現在那家診所還開著,只是門面變得十分老舊,看診的人數也變得寥寥無幾。每次經過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以前可怕的看病經歷,每次看病一定打針,每次拿藥一定會有噁心的藥水,每次吃藥一定會吐,每次吐一定會被媽媽打。
「記得有一次……」奶奶突然轉頭問爺爺:「你還記得嗎?以前的老神父……」爺爺好像有心電感應似的,點頭如搗蒜。
奶奶看著我,一邊回想一邊說:「有一次老神父要幫妳姊姊領洗,我和爺爺帶著老神父從圓環走路去妳家,因為當時天色昏暗,老神父一個不小心竟然踩到牛糞……」說著說著奶奶的嘴角悄悄的往上揚,雖然對老神父有萬分的歉意,但說起這段往事爺爺奶奶仍不禁會心一笑。
聽奶奶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慶幸,生在這交通便利的年代,要不然我可能得吃力的提著大箱子,走一段泥地,而且得不時的注意地上,以免一個不小心帶牛糞回家……
奶奶所說的那條從「圓環」到家裡的路,現在是通往圓環的捷徑,雖是捷徑,但因為偏僻,用路人並不多,有時載媽媽去福利社買東西時,我們才會騎機車經過。
走到家門口,我一邊喊著媽媽一邊領著奶奶走進屋裡,後頭的爺爺駐足在門口,凝視著以前親手砌的門檻,悠悠的說:「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唯一不變的──只有你。」然後慎重的,輕輕的從它身上跨過。
Dear 黑熊
我就是那位「小說新手」啦!———暑假,在列烈日
的暴曬下,爺爺奶奶……哈哈哈哈……
暑假,在烈日的暴曬下,爺爺奶奶從偏遠的山區下山
來看我們,原本說好媽媽要開車到車站迎接,卻在出
發的時候車子引擎突然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