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05 20:39:48JR

殺死蜘蛛人

以和昆蟲界交戰的資歷而言,我毋寧是箇中老手了,向來殺蟑殺蚊不心軟的我,今天卻終於嚐到了被罪惡感包圍的滋味。

事實證明,我不是當一代梟雄的料,就算經過特訓,恐怕也無法達到曹操那般「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個」的狠毒境界。對於下午的「錯殺」事件,儘管內心再愧疚自責,也換不回一條寶貴生命了。除了悔恨之外,唯一的體認就是,無知可以多麼害人害己。

下午見天空烏雲四散小露陽光,便想把晾在屋簷下的衣服挪到陽台去曬,移完正準備回屋內之際,眼睛好死不死瞄到地上鐵門框邊,正趴著一隻手掌心大小的「ㄌㄚ 一ㄚˊ」,褐色細長的腳弓曲攀附在門檻立面上,一動也不動,無法判斷死活。

經過我短暫觀察後,它依然不動如山,我從廚房拿出掃把來試探它,看到底是死了、裝死、還是在睡。第一戳,它腳微顫動。第二戳,動的幅度增加但很緩慢,像是在伸懶腰那樣嘀咕著「厚,吵什麼吵,讓人家再睡五分鐘嘛,呼…」。第三戳後,它終於「動」了起來,但走得不快,有點大夢初醒的樣子。

如果是死了倒還好,只要把屍體處理掉就沒事了;一旦活著,事情就變得複雜又難辦了。我的腦正開始思考處置之道時,一個凌駕在理智之上的防禦機制已然啟動,平常下達指令的大腦權力瞬間被架空。就在它逃意不夠堅決的頃刻,我的手已經舉起放在門邊的「新三效合一雷達噴劑」對它近距離狂噴了。失控的災難性行為僅僅是一秒之間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還深深地被自己的殘暴震撼,甚至不難把自己和在長崎、廣島投下原子彈的美國飛行員聯想在一起。不,或許我比他們更冷酷。因為在下手的同時,我很清楚地聽見從自己的深處發出「不止驅趕,而要斃命」的聲音。

事後,愈想愈不對勁,總覺得好像不能用對待蟑螂蚊子螞蟻般的態度來看待,在網路上查了一下「ㄌㄚ 一ㄚˊ」的資料後,更是感到後悔莫及。

「…台大昆蟲系教授徐爾烈指出,一般蜘蛛靠著結網補食昆蟲,高腳蜘蛛雖不會結網,但平均每天可吃掉一至兩隻蟑螂,可說是捕蟑高手,不過卻因體型較大、行動快速、模樣恐怖,在台灣老一輩人對牠們始終心懷恐懼,甚至相信,若被高腳蜘蛛的尿噴到,皮膚就會潰爛,眼睛會瞎,其實根本就是誤傳...」。

在資訊不足(其實是自己無知)的情況下,我殺了人類的好幫手。試想,或許它是千里迢迢趕來幫我吃蟑螂的,想想乍見它時,它正趴在門邊休息,應該就是為了消除旅途勞頓恢復體力的證明,但我卻不識好意,不明究理地在它頭上身上狂澆殺蟑藥劑,直到肚皮朝天、長腳綣縮成一團,貌如一具人的焦屍才罷手。它風塵僕僕趕來,最後卻意外死於殺蟑同業-「新三效合一雷達噴劑」手下,真是情何以堪。

然而,蛛死不能復生,無知帶來的恐懼感,使我在慌亂間張開自衛的網,凡具威脅性的一律「殺無赦」。唉,若能及早知曉蜘蛛的習性,知道它是人類的好朋友,就能避開今天這樣的不幸了。生死一瞬間,唯有知識可以保命,可以說服自己不必要張開攻擊性的防禦之網,我現在知道平時生活常識的涉獵有多重要了,總不能熊熊遇上才說,「不好意思唷,ㄌㄚ 一ㄚˊ先生,請您稍安勿躁在此等候,等我查google回來再決定殺不殺您」。

我和蜘蛛人不熟,無法當面向他懺悔,只希望他不要討厭我,把我當成是綠惡魔、八爪博士派來的。這樣說或許很沒公信力,但我真的不是壞人,只是一個無知的殺死蜘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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