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in's

2013-05-20 21:29:20張若茵(Jo-Yin)

記憶中哼唱的童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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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公、阿嬤那個年代，因戰後經濟蕭條，生活極為清苦，必需強迫自己成熟懂事，扮起小大人幹些粗活以貼補家用，幾乎沒有歡樂的孩堤時光；爸爸、媽媽那個年代，雖然有些改善，偶而忙裡偷閒到鄰近雜貨店玩戳戳樂，換幾顆糖果解解嘴饞，或趁機與青梅竹馬的玩伴打彈珠、跳房子、丟沙包；八○年代，除了學習注音符號，默背九九乘法表外，頂多只能利用下課時間辦起家家酒，或趁休假日躲在家裡打遊戲機，和當時最受歡迎的電動明星瑪莉歐並肩作戰；後續因網路科技發達，新世代的小孩幸運地擁有最奇特的虛擬遊戲，卻也因沉重的課業壓力流連於升學班、補習班、才藝班，不知不覺打卡的「三班生活」帶走燦爛的笑容，安置未知的緊張與徬徨。

每個年代，每位小孩，每段童年都被回憶滿滿充斥著。記得當時住在鹽水的大姑姑買了台黃色的腳踏車給我，前方附有黑色的傳統菜籃，後方則延伸出二只塑膠輪子輔助平衡，不論上阿星那兒買瓶醬油，或是到老牛叔公那兒捎口信，仍全仰賴萬能的雙腳，只是從全人工的十一號公車變成半自動的踩踏車，活動範圍瞬間拓寬許多，心裡好不快樂。對於騎單車的技術日漸駕輕就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索性從工具箱裡拿出螺絲起子把塑膠輪子拆了，直接上陣，從老舊的三合院前廣場出發，因首次嘗試，尚未抓到絕竅，身體不時左右搖晃，突然有輛牛車迎面而來，一個重心不穩，糊裡糊塗摔進路旁的大水溝，髒亂、潮溼又傳出惡臭的環境讓我差點暈厥，幸虧，恰巧從旁路過的老馬叔公與駕牛車的老伯聯手相救才免於災難。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裡，正埋首努力工作的老媽除了儘快消化驚嚇的情緒外，還故作鎮靜領著我到浴室一面擦澡，一面上藥，嘴裡不停數落著，掉下眼淚。

某年暑假，爸爸用他最心愛的偉士牌機車從麻豆戴著我和哥哥到鹽水探望爺爺、奶奶，久別重逢的堂兄弟姊妹自然興奮，大夥兒連忙問候彼此近況，順道仗著人多勢眾，打算利用晌午果園主人睡覺時，趁機潛入偷摘幾顆橘子過癮。吃飽飯後，幾個男孩翻過圍牆，使出看家本領，拿起捕捉蝴蝶、蜜蜂的捕蟲網，遠距離侵略戰地，當網子套住果實時再用力加速拉回，有時一、二顆，有時三、四顆，潛伏在旁的女孩們立即歡喜取出口袋裡的麻布袋逐一清點戰利品，正準備收隊回營時，狗叫聲突然四起，抬頭望向果園主人宅邸，才驚覺大事不妙。「猴死囝子，敢來偷我的柑仔，好膽麥走！」參與這場戰役的所有人聽到這氣急敗壞的叫罵聲，馬上拿起捕蟲網、麻布袋，拔腿就跑，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我居然被樹幹絆倒，眼睜睜看著大夥兒的背影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夾雜憤怒與同情的臉。

過一陣子，我低頭踏著沉重的步伐沿著羊腸小徑回家，幾個堂兄弟姊妹全守在門口窺探，七嘴八舌相互責怪彼此的不夠義氣，直到熟悉又略顯狼狽的身影出現才轉移注意力，像開記者會似的瘋狂發問。「怎麼那麼久才回來？」「妳的眼睛怎麼紅紅的？」「腳都破皮流血了要不要先擦藥？」一連串的問題瞬間轟炸，好像才剛從遊樂園體驗雲霄飛車回來一樣，頭暈目眩，還來不及回答，奶奶已從屋裡走出，威嚴的命令我們幾個小蘿蔔頭面壁思過，獨自把我叫到一旁用雙氧水清洗傷口，塗上小護士藥膏，不時盯著房裡的電話：「等一下把橘子拿去還人家！」因心虛而不敢抬頭答話的我，呆望著地上那袋黃橙橙的橘子，點了點頭便起身拎著麻布袋前往果園主人的家。也許，藥膏過於刺激，不時感受到傷口帶來的痛楚，眼角忍不住泛起淚光，宛如夕陽投射在寂靜的海平面，波光粼粼卻不見流動。

正值颱風季節，降雨的方式不如午後陣雨那般短暫，有時一連好幾天，只能讓身體晾在屋裡，假裝認真寫作業，偶而心血來潮想出門玩耍也得趁大人們不注意，偷偷拿把雨傘或穿起雨衣冒著天雨路滑被淋成落湯雞的風險，在老舊三合院的廣場前觀察行經的路人和雨後動植物的變化當作消遣。當時用水泥砌成的斜坡多以垂直三角形的型態呈現，左右各挖一個圓形小洞，每次一下雨總有幾隻皮膚粗糙又佈滿疣粒的癩蛤蟆躲在裡面避風頭，直到雨過天晴才紛紛跳出來透氣，曾經因路口沒有設置紅綠燈再加上彼此默契不夠，剛好一腳踩下，立即變成「肉餅蛤蟆」，好在適應力旺盛過一會兒又恢復本來面貌。某日下午，大夥兒全坐在客廳裡觀看港劇，複雜的劇情逐漸奪走我的興致，終於忍不住跑向仍有多處積水的老舊三合院廣場，沿著牆邊的小水溝繞了一圈，意外發現一隻略顯肥胖，奮力跳躍又碰壁掉落的癩蛤蟆，看著牠猶如國父十一次革命般努力不懈，突然靈機一動，到廚房拿雙竹筷子朝屁股一夾，用力一推，立即突破重圍，卻對莫名獲得的海闊天空感到不知所措，傻呼呼的動也不動。而我靜靜看著醜陋的身影，直到牠獻出處女跳才跟著移動，像追逐偶像般緊跟不離。

隨著影子悄悄拉長，偌大的夕陽叩門佇立，瞬間將屋後的天空換上一幅饒富意味的潑墨畫，橘紅的繽紛加上層出不窮的變化，微風陣陣吹來立即感受幾分浪漫，阿女婆婆最喜歡在這愜意的氛圍下拿張板凳坐在老舊三合院的廣場前除草，若正逢蕃薯盛產的季節便會率領幾個年輕小伙子用鋤頭整地準備「焢窯」，以石頭堆成一座小丘，利用噴燈升火把石頭燒得通紅，再把用報紙包裹的蕃薯依序放入密封，耐心等上一、二個鐘頭後，即可享受熱騰騰又香噴噴的蕃薯大餐。

在等待的時刻，媽媽和茗姨大多堅守廚房，煮飯、炒幾樣家常菜，爸爸則是把我扛在肩上，一起看星星，哥哥和幾個鄰居小孩不是聚在一起討論卡通劇情，就是藉著餘光下下象棋，阿女婆婆則是拿起打火機點燃鱷魚蚊香，深怕蚊子嗡嗡作響破壞了品嚐的雅興，嘴裡一面吃著甘甜的蕃薯，一面分享生活點滴，大人們結束繁忙的工作，自然露出輕鬆的表情，我們幾個小孩子只知道蕃薯的美味，哪能體會辛苦，若真要實質回饋，也僅能以消化後的響屁做為掌聲，連環鼓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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