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夏威夷遇到了很多從別的州、別的國家來的人。在White Sand旅館，領我們去房間的櫃檯職員是名叫Sophia的美女，皮膚曬成棕色、面孔小巧深邃，迷你洋裝緊緊包裹窈窕纖細的身材，她從澳洲來已經五年了，一聽我們從蒙特婁來很驚喜：「我的室友也是魁北克人！」原來這兒有老鄉！後來住的Polynesian Hostel Beach Club裡那個捲髮男生也是三年前從加州來的外地人，我問他為什麼來夏威夷，他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這兒很好呀！」茂宜島的導遊Glenn倒是清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看了Hawaii！」那是James A. Michener以夏威夷人文為背景寫的小說，Glenn對書中描繪的多元文化樂園嚮往不已，於是十年前從賓州遷來，下定決心當導遊，熟讀歷史和地理後去Roberts Tours應徵，第二次才通過考試哩！如今親朋常常從本土飛來拜訪，要他領著去潛水或划船，儼然成了地頭蛇！

第七天，我們去參觀珍珠港，這是當代戰爭史上誰也不能忘記的名字。二次大戰軸心國和同盟國的僵持中，物資實力堅強的美國內部姑息主義高漲，羅斯福總統雖然表面按兵不動，卻透過禁運石油和凍結資產誘使日本發動攻擊，日本領軍的上將山本五十六預見奇襲效果有限，卻只能屈服於國內壓力，美國太平洋艦隊和日本聯合艦隊相會的珍珠港是見證當年血淚的所在。紀念公園有放映廳，每個遊客都必須入場，紀錄片中日本空軍的自殺空襲是人間悲劇，而一艘艘美國軍艦在海面受襲也令人悲傷，「內華達」、「田納西」、「猶他」，多樸素的名字，艦上的軍人們不都是各州出身的子弟嗎？日軍發動二波攻擊之後，亞利桑納號被擊中鍋爐和彈藥庫，全船爆炸、翻覆、沉沒，上千軍人陣亡，如今屍骸與亞利桑納號在海底同眠。看完電影後我們搭船去對岸白色船形的紀念館，它浮在亞利桑納號上，白色花崗岩上刻了全體陣亡將士名單，一位女士輕輕跪下獻上一束花，往下看，深色水底艦體上漂浮著綠色水草、魚兒游過，油庫竟仍往水面洩出油花，每日都有1夸特，人們說，亞利桑納號要等到最後一位生還的軍人過世了才停止漏油哪。

旁邊停泊的是密蘇里號，它在重創後修復並開往日本，是美國接受降書的地點，我想，日本遊客來到珍珠港一定很難堪吧？居住在美國和加拿大西岸的日本移民代母國接受了懲罰，偷襲後日本間諜裡應外合的謠言滿天飛，美國日裔公民共計11萬人、加拿大2萬人全被拘留，財產沒收，要不驅逐出境、要不強迫搬遷至東岸，1988年才獲得平反，人類常常做一些未來得反悔道歉的事，更多時候連反悔道歉都不肯。如今的夏威夷卻真是日本另一個領土了，前兩年美日航線縮減、日本遊客數量減少，夏威夷觀光局大張旗鼓飛往日本力圖補救，被問到美加遊客不是增加了嗎，官員的答案很乾脆：「國際客源才是夏威夷觀光業的支柱。」當然不見得每個人都是觀光客，在夏威夷出生的日裔美籍青年Jake Shimabukuro最喜歡彈被叫做“Ukulele”的夏威夷小吉他，十年前推出單曲，一年前推出專輯，那出神入化的指功轟動美日樂界，他受訪時笑咪咪說：「要是大家都彈Ukulele，這世界將成為更好的地方！」我在路邊看見了許多賣小吉他的攤位，雖然不會彈還是選了一把，粉紅色印有白色花朵非常可愛，店主從紙盒裡拿出來彈給我聽：「這不是玩的，真的能彈！」

離開夏威夷的那天，我們回到了檀香山國際機場，安檢區裡白種人成了少數，大部分的工作人員要不長得玻里尼西亞人，要不像玻里尼西亞人混血，每個都又親切又開朗，彷彿給宜人的氣候感染了。帥哥J好喜歡夏威夷那藍天、白雲和艷陽，直問：「夏威夷應該很歡迎外來的居民，我們也可以搬來喔？」我想起我們居住的蒙特婁多般不是，這些年來思考著離開何止一次？可是，就像當年我被某種因緣引去蒙特婁，接下來也得讓某種因緣引我去下一個居所吧？回到蒙特婁後，我們在家看電視影集“Hawaii Five-O”過乾癮，好人和壞人在海灘上、火山巔、闊葉林中追逐，當親臨過的地標出現，兩人禁不住“Oh!”地大叫，好懷念啊！

珍珠港紀念公園外的展示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