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30 21:36:59妞妞

漫遊關東2:女人的井戶端會議




抵達成田機場後我搭著巴士在橫濱南中心站下車,華子表姐事前在電話上要我先去逛一逛,她接了下課的女兒靜華就來。橫濱是新港都,路面寬敞、綠意盎然,處處顯現了開闊的氣象。我晃來晃去,先被東急百貨的物價嚇了一跳,後來找到一家平價藥妝店,賣化妝品、日用品、還有寵物糧食,我幫阿江買了土佐清水港出產的鰹魚片,還藉機偷拍木村拓哉的廣告。往回走時一位國會議員候選人在宣傳車旁聲嘶力竭地發表政見,從地鐵站冒出來的人潮卻看也不看,日本人的投票率之低世界數一數二,我於是站定,拍了一張相片助陣。在巴士站遠遠看見正對售票員哇哇叫的華子表姐,大聲叫她,她轉頭便跑過來拉著我:「快上車,我違規停車,警察很囉唆!」我在路邊爬上那輛漂亮的白色TOYOTA廂型車,華子表姐居然會開車了哩,她要坐在後座的靜華和我打招呼,已經長高了的靜華對我生澀地笑了笑,上一次見面她才三歲,現在九歲的她恐怕忘了呢!

華子表姐一點兒也沒變,可是我們互相尊稱熟女。從十八歲第一次去日本開始,每回和華子表姐見面,兩個人度過一個個人生階段,她是女強人,從留學生、會社OL、為人妻至今為人母,都能完美並盡責地轉換角色,而我終究也到了這把年紀,開始談起愛情和婚姻了。我聽著華子表姐說話,看著她疼寵靜華、尊重姐夫,像是一個榜樣。以前華子表姐一家人住在東京的公寓,後來搬到橫濱新市鎮都筑區的豪宅,位居大廈五樓,接近五十坪的面積加上偌大的陽台,從落地窗就能望見橫濱電視塔,在地狹人稠的日本都會區簡直是奇蹟。表姐更花了心思佈置,每個房間的走道上都鋪了柔軟的地毯,浴室、廁所、化妝室是分開的,灰色調的浴室裡有一座泡澡池,鵝黃色調的廁所裡洗手槽灑了彩色玻璃珠,化妝室有一整面大鏡子,除了吊燈,還有白色的化妝燈。表姐又去學「preserved flowers」技術,把鮮花乾燥後染色,做成一束束小盆栽固定在牆上。我五天裡待在這舒適的新家,早上享用炒蛋、薯餅和咖啡,晚上吃咖哩飯、義大利麵、漢堡肉餅配生菜,都是日式洋食,再聽表姐那破碎的中文:「那些『有的無的』!」便能感覺她已經日本化了。

可是表姐堅稱自己無法日本化,她從台灣較為中性的教育出身,有話直說,很難適應日本內斂複雜的人際關係。日本沒有吵鬧的call-in節目,每日晨間卻有綜合性談話節目,四、五位來賓談政治、社會新聞、天氣和血型星座運勢,活潑的編排常常讓我看得入了迷,最令人不解的是那位東京大學畢業的女主持人很少發言,多是配合著男搭檔點頭表示同意,我罵:「這錢也未免太好賺了!」表姐大笑:「女人在公開場合多嘴惹人疑慮啦!」日本是一個男女界限嚴格的國家,我記得以前一個朋友無論如何不肯拿一束鮮花在路上走,怕引人側目。日本男人把勞動責任全扛在肩上,在數一數二的電信公司擔任課長的表姐夫每天西裝革履七點半出門,晚上十一點返家,非常辛苦,女人卻能相約好友吃午餐或逛街,但是她們從小就養成了日後將主理家務的共識,記帳、收納、下廚樣樣能幹,華子表姐說她還差得遠呢,使我聽了心中不禁一虛。

可是日本女人並不沉默,沿襲往昔主婦在井邊打水時趁便聊天的舊習,東家長西家短的女人聚會被稱為「井戶端會議」,我每天都在華子表姐那雅緻的社區中庭花園看見一簇簇聊天的女性,嘰嘰呱呱說得好不熱鬧。她竟也是其中一員,有時在接到電話邀請喝茶或打網球時一臉無奈:「不去會漏了資訊,只好去囉!」華子表姐說井戶端會議彼此之間壁壘分明,若任何成員與其他成員不喜歡的某人來往,就搞得彼此之間不愉快。國會是男人的舞台,但是全日本每天有多少女人的井戶端會議決定了家庭的未來呢?井戶端會議的話題不只是家務,還有男明星。華子表姐的家附近有豪華購物商場和國際泳池,是日劇常常取景之地,她曾在兩百公尺之遙目睹木村拓哉拍攝“Change”,我尖叫:「啊~~~~很帥喔?」她同情地看著我:「瘦瘦小小黑黑的啦!」華子表姐的井戶端會議對木村拓哉好像很不以為然:「上一次某雜誌排名十大迷人男星,他竟然還是第一,我們都好吃驚喲,說大概是傑尼斯自己編的吧,哈哈哈!」不過我和表姐終究因為愛看韓劇有了共識,我喜歡「王與我」的吳滿錫,她則迷上了玄彬和權相宇:「權相宇結婚了真討厭,不過玄彬剛出道所以會專心事業,我還有時間呢!」她在網路上找出玄彬的相片集,那張英俊的臉孔一出現,換成表姐抓住我的臂膀尖叫:「啊~~~~好帥!」她又一臉可惜地說:「權相宇要辦握手會,可是入場費要一萬多日幣,妳姐夫說太貴了不行。」我說那當然了,我的男朋友也不可能花錢讓我和木村拓哉握手,不過這種事妳要自己拚了命去呀。
  
華子表姐已經開始找兼職工作了,她告訴我:「人必須回到社會才行。」最後一天她帶我去新開幕的旋轉壽司店吃午餐,很熟練地掠過火車上的菜色,直接要師傅捏出新鮮的遞過來。離情依依,我們嘴巴還是又吃又講沒停下來,她說:「我們以後還是要這樣聊天喔!」我想,這就是華子表姐和我的井戶端會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