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國賓食品行)



(攪拌糖霜)



(小琉球王老師手工麻花捲)



(小琉球王老師手工麻花捲)

◎吉士博

像辮子的麻花有粗細有長短，可以稱之「枷車藤」，台南稱「蒜蓉枝」，在金門習慣稱「索仔股」。你曾在北京咬了口手臂粗的糖麻花，鬆散不稱結構，棄之不嫌可惜，也在年節夜市攤子啃生硬不解風情的各味捲子，不當回頭客，在你戲稱小琉球「麻花大道」上尋找香氣後，你決定回望金門巷內姨嬸搓捲麵條所炸出的酥鬆自在，不搕牙，麵層相依，交叉油香，蒜蓉與熟糖漿相混，勻拌每段，可讓每口氣息一致，只是，你買了包無須糖霜的索仔股，你說，想感受純粹手藝的回歸。(註一)

麵與油在中高溫的焙火裡煉就澄黃的純粹，期待什麼奇特味覺？沒有油耗味，色澤溫潤不焦躁，咀嚼讓氣息淺淺層層滲入記憶，大可脫口「只是炸麵粉味」，然而誰都忘記無醬料無仿擬無虛偽的飲食品味，吃塊炸雞是黑醬或紅醬，一定不知道這醬到底如何黑怎麼紅；要吃份炸地瓜，流行甘梅粉，是人造的酸還是調劑的梅果味，總之，還記得多少純粹？

「老闆，我要兩包無糖的」走在慈湖岸，每一索相連交心，每一口清新不膩，你說這是做人，單純，若即若離的關係，在你又回到金門且無任務纏身的日子裡，你用更多時間回溯這原味原色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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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陽翟後，至東蕭聚源廟前，石獅公、廟、洋樓是讓你停車的原因，古榕衍派氣勢虛隱於高草飛瓦，聽說「金門洋樓」最早在此，沙美的軍中樂園分室在此。卸下一身防風衣物，眼見一台轎車下了四位帽戴嚴謹的男女，便也是迷戀美人山南小村的好客，你參拜完關聖後想繞古宅紀錄，便見到帽下的長者清晰的樣子，你說「李老師您好，我聽過您的課」，還記得第一次與李老師緣起「與作家有約─向陽」會場，「你是來觀光的嗎？」「老師，我是吉士博，有投稿在您的版上」「喔！我曉得！不是退伍了嗎？回台了？當然記得，知道在這邊你交到很多好朋友，還會寄名產給你，對金門很熱情！」你們凝視致意，笑著與旁人說第一次在這情境遇見投稿人，你不想耽擱他們專注建築的熱情而告辭，鑽入宅後溺在光影滲透「金玉滿堂」壽桃浮雕飾的陰影內，想撰字為樂兩年多，在百千撰字人中，李老師記得你來金門的原因、離去或再入、友情和戀鄉，害羞著只敢與李老一行人微笑示意，你知道無名小卒而被人記得的愉悅可以滿足好久，你知道巧遇在金門不難，難在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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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班機？我去接你，時間近一點一定要提醒我」校長要到機場接你，害你擔憂了幾世紀，要推謝是知禮數進退？還是這是她本然對你的親切，莫能拒絕？眼前畫面是下單位接兵頭一日，那時校長身分是處所管理人教導主任雪芳老師，你倆被教官點名後自我介紹，隨後與她下樓，你一身菜味不敢踰矩，即便她想幫你拎行囊。是一台門卡卡的紅色小車，「這車很舊了，不好意思」你回以笑聲，想擠些話，你不識相的表示可能要驗退，讓她一時空白，「這樣啊，驗退需要時間，先待下，到時候再看狀況」，在你退伍前兩週她已榮任校長，她蓋著退伍公文說：「才以為你剛來沒多久，說要退的，現在也當完要走了」你仍以傻笑填滿這十個月未曾再提起的驗退事宜，因為她給你很多機會接觸行政、審稿、接待貴賓，她在你筆下哭紅眼說自己成長的故事，每一字敲響成功祕訣必當逆境向前而不退讓。

「怎麼是黑色大車？校長換新車？」「這我兒子的車，有重要事情的時候會跟他借，想說今天要來接你，不能開太爛的車！」五公里路途聊工作處境，關心生活，到校後還去廚房為你張羅午餐。你想，教導主任或校長，都不該為一個替代役或屆退役男耽擱公務，不是嗎？你役畢這段日子，想念服勤的金門天光，即便假日仍六點床起跟警衛拿了鑰匙，至廚房蒸炊糕粿的一日之始，你役畢這段日子，校長傳訊跟你說「有空要常回家走走，看看大家！」這裡已是你生命的一個家，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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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八月與建生行經北山，建生是卓環國小替代役，你的同梯，你早他一個月退役，趁時要你帶他認識大金秘境，索仔股是你特愛的傳統點心，那間店便是你的秘景之一。「可以買無糖的嗎？」「沒吃過耶，那也要人家正在做時有註文！」他的需求讓你驚奇，眾人尋覓蒜香古早味索仔股，而他想要無糖的。老闆娘在油鍋旁招呼你們，指著擺在旁待涼未上糖漿的要了一包，她看了一眼，「有些人會買，不多，是怕老人甜份高，又想吃，註文要無糖，卡實很少人買」一路拾嚼油香捲子，從結的密口處咬斷，兩股麵粉索繩若即若離，岔開的美麗，迴旋的記憶，「不覺得無糖的很酥香簡單嗎？」這話撞擊你複雜的思緒，確實，不再是蒜或糖主導你的判斷，沒有糖衣供你辯駁古今氣息或異鄉情緒，冷暖人情，而是在一綹純粹中纏綿成節，依戀而深刻，曉知人貴在珍重，憑緣聚散，一席酒，一座間，淡澹處事，便在飄泊裡錯身而又深念彼此──你總會幫親友代買時，留一包無糖的，給自己。

週末，你寄了包給建生，要讓他知道，每口比原味還原味的無糖索仔股，是他讓你體悟了簡單，擁有初衷的想望。試問：好吃嗎？海苔或梅子的奇情，咖啡或咖哩的異戀，而無糖的，這不是問題，這是你追尋真切的存在。

(註一) 東漢《釋名》已有「索餅」的麵點文化紀錄，麻花便是索餅文化之一。枷車藤與枷車餅是一組農村牛擔器具的意象，而索仔股(或索仔條)是兩股交索的繩結圖像，命名，呈現常民想像的文化符號指涉，呈現在地人對生活物像的聯想、趣味、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