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相聚以後，才發覺時間真的很難留，離別的事會有許多不願意的邀約，驚醒之後，我竟怎麼也找不到它當年落地的位置。秋，已涼涼的開始侵入體內，不堪掀起影子般的僚幕，不斷堅忍住懷念的心緒，維持著一彈即潰的回首。很難說清，近日來疊疊而起懷念的瑣細。秋涼，如己心，這本就是一個懷舊的時節。自從與青春的自己告別，我就常常回到永恆的記憶庭院裡，探訪永恆的友伴。

十五年。我相信任何印象都有當時的理由，腳步走得太快，許多擦身而過的新鮮風景都還來不及細數，化成一股微妙的煙，飄在物事人非的情境裡。可是，有些陳舊的東西永遠不會變。永恆的友伴，我只在乎時光的紋路裡，你那條可信的線索，你也許會笑我的迷信，笑我的傻憨，笑我的刻意，而你對我當年的投入，恰恰一無所知。

既然道別，就再給我們一點點時間聚首吧，畢業前的日子裡，我們總是忙碌著採購同學錄，互贈禮物，留下幾句放眼未知的鼓勵，開始尋找一些強而有力的詞藻，可以長久的，不輕易腐朽的。那時是中考前夕最忙碌緊張的顛峰時刻。

開始收集對每個同伴的面貌笑容的最後印象，黑白身份證照，雖然只有三五寸大小，可那是最珍貴迷你的互贈明信片了，大量的收集，在很短的時間內把自己拋擲在熟悉又陌生的人海裡，青春的固執，沉溺在了非常陌生短暫的告別裡，我們認識的最後一個學年，竟是在彼此收集的想念裡捱過去的。

女生的照片總是珍罕的收集品，她們羞澀的，霸氣的拒你千里。她的照片是夾在歸還我的學習手冊裡的，在翻開後她默默的躺在一個角落，沒有聲息。我已經開始放棄這張天天相遇，苦苦索取，而無法擁有永恆記憶的臉龐，如果收藏懷念是一個承諾，我只敢輕輕許。

這張臉龐，帶著略微狂野的拒絕，自信常常漫露，平質古樸的臉上，一抹淺笑出現的時候永遠是只對熟悉的同伴。而我在她的後座，常會相遇那抹沒有侵略感的自然隨情，有時她會問我一些怕自己沒有自信確定的問題，而我知道那些問號都是早有設問的。

在我面前，她很少說笑話，而在別的男生前面，晃悠不屑只閃現在神情上，怡然而穩當，我知道，她的心定像出海時般的優遊，不需要多久，她的身子又會改變一種姿勢，回轉過我面前，這時的船已抵港口了吧，有靠岸的從容安靜。其實我們之間的話語平常並不多，在傳遞學習手冊間、短短神情交會裡，畢業的道別已經來臨。

我假裝懵懂的問她照片的事，她的神態依舊輕微，好像滿足了一個貪婪的孩子的宿求一般，嘴角帶著幾行神秘，我猜她沒有再送出第二張了。

常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卻忽略了感覺的甦醒只需要一張十五年前的臉龐，一種呼喚的身姿，所以，我試著以年輕時的深深呼吸去探觸已流過的芬芳；所以，在打開窗時，嘹望錯過的生命如何轉彎。

那艘船想必現在已經停泊在另一個安靜的海港，永遠不會再度出航，如果短暫和永恆之間有些什麼時間的交纏，我只相信天下只有一種永恆的情意，從那一年開始，承諾著青春的等待，是永恆的不變量。許多年後，如果可能，讓我們一起走進這場承諾，請記得隨身攜帶好當年收藏的記憶。

畢業前的時間太過難留了，能不能讓我再次開口，能不能讓我對你說，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溫柔友情的印象，請你不要離開我的腦海。







攝影 / 宿霧2005年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