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07 15:30:02飲雪燕

江雪6(完)

6
我從城市回來的路途上,雙手往往緊抱著自己,不管坐在哪一種車箱,其氣氛永遠飽和著內心被掏空的冷度。或許你想說,我不該沉醉於療傷式的寂寞,但我比較著與死黨聚會後的那一段歸路,當我不經意地把掌心貼在壓克力窗時,其冷、其悽,彷彿窗外是雪深的寒冬。我凝視友人聽他無止的回憶,臉頰依偎著肩膀攤散於皮椅,無思無緒,彷彿墜入我曾經畫下卻已焚毀的畫作,眼前總有一片海潮從遠古漲落至未來,在沙灘與潮水摩擦的間帶,某位少女秀長的髮隨浪花撲打,她的身是海潮上最美的祭奠,她因無私而無畏於漂流,也因倦怠而埋葬自我。我想著少女,便開始緊抱自己,便不自覺地陷落於街燈時而明滅。

在我決心離開城市之前,我總會再度回望我所漫步的河岸。黑暗中,我尋訪我與釣叟道別的橋頭,好像又重新步入某個藝術家裝置的貨櫃,再度看著眼前那一片藍色的空蕩裡,有一艘木舟無依地停靠,四面皆是玻璃,斷斷續續地播送幾響晨鐘和一段聖歌,別無他物。我一個人步入貨櫃,聽著晨鐘,獨坐舟中,環顧四面千千萬萬個自己,想起了河流上的奧菲莉亞,彷彿看見她臣服於流水無情的覆沒,聽著流水一滴滴滲漏,再不能一如往昔地收放自己。慢慢地,她失去能力掌控自我,鮮花朵朵飄離了她的指尖,以雲彩告別歸雁的方式,唯有詩意,不多說離別的絮語。

至於那是一個多麼遠或多麼近的時候,我曾坐在釣叟垂釣的橋頭,抽出身上多餘的一張電影票將它流放入河中,片刻間,城市如山,鳥飛盡絕,四處皆是白茫茫的空巷,我也難記清了,我只相信,相信你看見了我,看見我一個人坐在鐵製的冷椅上,握著一個人一生中鮮少有的一刻,把自己藏在河邊不被發現,望著屬於我的河裡自有我心裡的雪,而雪裡的奧菲莉亞漸漸地鬆手,也漸漸鬆開了心裡未投遞的信箋。


初稿:2004/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