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隔天晚上﹐原本請假的天﹐意外地出現在店裡。
我捧著托盤﹐錯愕地看著從大門大剌剌走進來的沈浩天。
白色西裝﹐微微抓亂的頭髮﹐說不出的帥氣。
然而他的神色﹐不如以往。
[小書~﹗]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還像平時一樣拍拍我的頭。
[你怎麼會來?] 我皺著眉頭﹐瞪著他。
[來工作啊﹐那邊散場了嘛。] 他的臉紅紅的﹐有點喝醉的樣子。
他越過我﹐走向吧台。
少了天的吧台﹐只好由皇上補上空缺﹐才勉強忙得過來。
我把飲料送到之後﹐急忙跑回吧台﹐天的樣子不對﹐真的不對。

[你喝很多嗎?] 我站在坐在高腳椅上的他身邊﹐聞到他滿身的酒味﹐還看到他將車鑰匙交給阿森﹐[你還開車來?]
[對啊﹐不然走路來喔?] 他好笑地說﹐[我沒事﹐別擔心。]
他無視我的瞪視﹐接過皇上遞給他的溫水﹐一飲而盡。[我要開唱了喔。]
天沒有看我，摸摸我的頭，從我身邊走開。
他走到台上，原本要代唱的吉他手從樂團主唱的高腳椅上站起來﹐讓天坐下。
台下響起了口哨聲和歡呼聲，他淡淡地把大家看過一遍，等到安靜了之后才對著麥克風開口。
[抱歉我遲到了﹐因為今晚，我去參加了我哥哥的婚宴。]他輕輕笑著說，好像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婚宴很熱鬧，很多好久不見的親戚都在那里見到了。我哥很帥，是我認識他二十五年來最帥的一天。]
回音环绕着咖啡馆，悄悄把大家包围了。
[而新娘，]天闭上了眼睛，好像在回想新娘的样子。[很漂亮，我发誓，那是我看过最美丽、最美丽的新娘子。]

天张开眼睛，露出他那自信的笑容。
而我不懂，明明就很难过的他，居然还可以这么豁达地说，新娘很漂亮，他哥很帅。
看着他强颜欢笑的脸，我好像比他还要难过。
[好了，請大家開始點歌吧！]最后，天這樣說。
于是大家開始熱絡地點歌，他忙得不可開交，歌一首接著一首唱，啤酒一杯接著一杯喝。
我在人群中穿梭，把皇上調好的飲料送到客人的桌上去，但我還是擔心著天，于是望著台上的時間變多了，出錯的机率也變高了。
[小姐，這不是我點的哦。]客人拍拍我，把我從台上的視線拉回來。[我點的是木瓜牛奶。]
[啊，對不起，我馬上帮你换一杯。]我收回那杯蜜瓜汁，跑回吧台。
[小書，我知道妳很擔心天，我們都一樣啊。]皇上敲敲我的頭，苦笑著說，[但請妳先專心工作吧，不然我的招牌都被妳砸了。]
[對不起。]我慚愧地把托盤抱在胸前，遮住了大半邊的臉。
[話說回來，天今晚的表現很好耶。] 和謙送完了飲料回來，一屁股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
仙雯也在這時回到吧台﹐劈頭就說﹐[妳就別擔心了啦。]
[怎么說？]我疑惑地問。
[和謙說得對啊。] 吧台里的阿森趁空檔插嘴﹐[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啊，早就喝得不省人事了。但妳看天，喝了這么多還沒醉也就算了，唱歌居然不會走音。]
[而且还有求必应喔。] 靠在我身邊的小令说完，灌了一口可乐。
[对啊，]皇上一边动手加牛奶，一边回答，[平时遇到乐团不会的歌，要用伴唱带的时候，天总是拒绝的﹐但今晚，用伴唱带他也唱得很高兴。]
皇上说完，把木瓜牛奶交给小令去送。
我落得清閒，两眼怔怔的望着台上笑得很高兴的天。

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就是因为这不像平常的天，我才更担心啊。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接近打烊的时间了。仙雯走到门边，把牌子翻到closed 的那一面。
而天的表演，也到了最后一首歌的时间了。
[最后一首歌，是我自己要点的歌。]天因为喝酒而红通通的脸扬起了笑容，他清清嗓子，又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
他站了起来，拿着麦克风连同麦克风架，走到舞台旁的钢琴边。
他拉开钢琴椅，打开钢琴盖，坐了下来。

全场响起欢呼声，这是第一次，天要自弹自唱。
我张大了嘴，惊讶地望向皇上。他老人家耸耸肩，表示他事前毫不知情。
把视線转回天那里，他正摆出他一贯迷人的微笑，接受大家的欢呼。
他把麦克风放在麦克风架上，调整好角度，
[这首歌，原唱者是我的偶像﹐周蕙。]
他再度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
我低下头檢視點餐單，也在静静等待。
[把这首歌，送给你们大家，还有我自己。]
他保持着微笑，只在说出歌名的当时，参杂了一点颤抖。

《该忘了妳对不对》

他舉高手﹐手指俐落舞動﹐前奏响了起来。
我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弹琴的天。
皇上停下手头的工作﹐阿森手裡的可樂滿出杯緣﹐小令拿著點餐單愣站在客人的桌旁﹐仙雯收拾著空桌的動作停滯﹐和謙拿著托盤呆呆地看着天。
就連泉叔﹐都站在廚房門口﹐若有所思。
因为这是，天常常在弹的那首，无名的歌。
天好看的唇一开一合，好听的声音就从他体内缓缓的释放了出来。
带着悲伤的声音。

大雨过后的眼泪
挂在装满回忆的橱窗
我卻不想望一望
那些心碎的形状

第一次聽見這首歌的歌詞﹐很奇妙的感覺﹐仿彿這首歌就是為天量身打造的。
其實在聽見歌名的時候﹐我就開始了顫抖。
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得见陶醉。
或许是因为，天的声音，满载着情感。
满满的，满满的。

记忆是一个行囊
陪伴着我到世界流浪
我让悲伤都装上翅膀
再见了
就不能倔强

唱到这里，天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闭起了眼睛﹐深深呼吸。
歌声，开始有一点点很难察觉的哽咽。
而我，开始觉得一股酸气涌上了鼻头。

该忘了妳对不对
怕自己无法面对
无怨无悔 把一切留给纪念
受过折磨的创伤
它会慢慢被岁月一遍遍填满
渐渐就习惯不再想
忘记曾经最痛的地方

模糊了視線﹐酸疼了眼睛。
我捂著嘴﹐悄悄在吧台边的沙发坐下，把整个人埋进去。
因为，我开始站不住了。

该忘了妳对不对
我应该坚强面对
学会遗忘 不能相爱的挣扎
记忆会为我收藏 那些美丽时光 为爱付出过的力量
带着我去寻找 幸福的希望

结束了。
钢琴的余音还在，因为天的手還停在最後一個鍵上﹐并没有离开钢琴。
而他，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
我用双手用力地捂着嘴，才能制止哭泣的声音出口。
掌声，慢慢慢慢地响起。
掌声里，我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没有办法控制，真的没有办法。
心好痛。
不是因為天心有所屬。
痛的是﹐那句[學會遺忘﹐不能相愛的掙扎]。
痛的是﹐一向善良的天﹐一直希望別人幸福的天﹐卻得不到﹐他想要的幸福啊。


~ 该忘了妳对不对，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