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19 19:49:24同手同腳

那年夏天(五)

那年夏天就這樣結束了,在滿是蒼蒼綠樹、粼粼波光、點點繁星與漫漫黃塵的記憶中結束了。
升上高中後,疏離的親子關係並沒有得到稍稍的改善,高中的課業壓力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每天晚上補完習回到家,我總是將自己鎖在自己的房間裡,或許是對自己的不滿意感到愧對家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的期望,於是我更沉默了。
高三的某一晚,母親泡了一杯牛奶拿進來給我,我只向母親說了聲謝謝,便又低頭在書本上。母親並沒有出去,她坐在我的床沿,對著我說:「軒,你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不要想不開啊!」
我轉頭望著母親,看見她的眼眶中流轉著淚光,我何嘗忍心如此,我安慰母親:「媽!放心啦,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這時我才發現我的沉默無言竟也成為家人的擔憂,我心底更隱隱的感到不知所措。
這幾年來,我小心翼翼的探求我內心的情欲世界,如履薄冰,一步一步,都深怕那如玻璃般脆弱的冰面就這樣碎去,而我整個人掉入冰冷的湖底,永遠的沉淪。多少夜晚,輾轉難眠,告訴自己那是青春的迷惘,但是卻仍然改變不了我那同性情慾的事實。我也終於知道,為何我不敢面對我的家人、我的家,因為我永遠無法達到他們的期望,所以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我甚至連正視他們的勇氣都沒有。
大學放榜,我考上了北部的大學,或許這是這輩子我第一次感覺到讓父母稍稍感到滿意的一件事。九月開學後,我第一次真正的離家,我終於離開那生活多年的家,這讓我感到稍微的解脫。家,對我而言到底是代表了怎樣的意義,它為我遮風擋雨、讓我成長,但也給了我無形的枷鎖。
大學生活,遠離家園,我活潑了些,或許因為知道自己的不同,所以更能用寬容的心去包容週遭的一切,並不覺得自己做的多好,只是想盡力做好罷了,但真正的我仍隱藏在自己的心靈角落。朋友有時問我,為什麼你不交女朋友?我只笑笑回答,沒有遇到適合我的吧!
離家時,我原本以為就像初生的嬰兒,剪斷了與母體相連的臍帶,從此以後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在外生活這幾年,卻猛然發現,那透過臍帶流到我身體內的血液,卻是今生永遠的無法割捨的牽掛。
一天,一位好朋友突然對我說:「柏軒,你知道嗎,你有一顆好心腸,總是這樣為人著想。」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想起陳大哥,想起那年夏天,想起那蒼鬱的果樹、夕陽的餘暉、粼粼的波光、仲夏的星空以及漫漫的黃塵,也想起陳大哥對我說的話:「你有一顆好心腸,……。」
這些年來,偶爾會想起陳大哥、想起李大哥,但他們的模樣在記憶中已經蒼白模糊。曾經想過,或許我與陳大哥曾在台北的某個街頭擦身而過,但我們的記憶仍停留在那年夏天,忘了物換星移之後,我們都變了模樣。只是陳大哥當年是否曾想過,在多年後,那位在夏天和他相遇的慘綠少年,和他一樣,走上了他所走的那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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