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19 19:19:52同手同腳

那年夏天(一)

那年夏天,我十五歲,剛考完高中學測。
沒有考完後放假的喜悅,只有等待成績揭曉的麻木。國中三年,成績並不理想,沒有在父母的期望之中,高中學測會是怎樣的結果,自己與家人心裡多少有個底了。
這是國中生活的最後一個假期,或許是想讓我暫時紓解一下聯考的壓力,也或許是想緩和一下家中瀰漫的鬱悶氣氛,在母親的安排下,我和弟弟妹妹,準備到經營果園的大姑丈家。我沒有意見,一個國中生除了將書念好、考試考好,似乎不該有太多的想法,而這些我都沒有做好,似乎更不容許我有任何的意見。
這樣也好,就把這次的行程當作是一次自我的放逐吧!
雖然曾經想過,某個夜裡,背起行囊,悄然離去,留下字條,告訴爸媽,我流浪去了,不必為我擔憂,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宛如唐吉軻德騎著瘦馬,揮舞著長槍,帶著一顆赤子之心,只為實踐心中那可笑的夢想。但是當我想起父親看了我的成績的默不作聲,母親的慼然面容,我退縮了,只躲在自己的一方屋內,內疚的心悸,畢竟沒有那逃家的勇氣。
父親駕著車,載著我和弟妹三人。在來途中,弟弟妹妹高興的在車子後座玩了起來,而我坐著在駕駛座的右邊,父子二人宛如是公車上的司機與乘客的交集,沒有語言,只有上車下車的指令,我望著車窗外的景物是否依舊,尋找多年前的回憶。
大姑丈的果園位居山腳下,種的是芒果,小時聽大人說起,這片果園應該有上甲的土地。當初原本是一片不毛之地,但是在姑丈的努力下,鑿到了水源,灌溉的問題一解決,這片土地也就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了。
為了方便照顧果園,姑丈的房子就建在果園之中,房子四周都還留有很多的空地,空地上長了一些我不知道名稱的花花草草,也隨意放了一些的大石頭,那都是當時開墾時所留下來的,方圓附近看不到其他的人家了。
因為要灌溉這一大片的芒果,所以姑丈自己用大石頭和水泥,蓋了一個大型的蓄水池,將地下水抽到蓄水池內備用,需要灌溉的時候,會將蓄水池的出水口打開,這樣池裡的水就會沿著蓋好的水道流出,讓芒果樹能夠得到充分的水分。
雖說是蓄水池,但是對於一個小孩甚至大人來說,當成游泳池都不為過,因為蓄水池的面積至少比一間教室還大上一些,水池底部有二層高度,淺的部分只到我的腰間,深的地方加滿水時會比一個大人的身高還高,但是加滿水的時候很少。
也因為這個原因,國小時的暑假就曾經來這裡玩過好幾次,大人們在庭院中烤肉、談天,小孩子則在水池裡玩水、學游泳,姑丈一家人都很好客,總是熱情的接待親戚的到訪,所以小時候的我總是很期待暑假的到臨,可來姑丈家過著度假般的生活。
自從上了國中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姑丈家了,因為國中的暑假,還有更重要的暑期輔導,這樣的玩樂,對於我而言是一個奢望。
不知開了多久,車子已從平坦的柏油路轉入巔陂的石子路時,我知道姑丈家不遠了。
來到時,已近中午,父親在姑丈家吃完午餐後稍作休息,便回家了,留下興高采烈的弟弟妹妹與麻木的我。
大姑丈的兒子女兒都大了,大表姊已經嫁人,另外的大表哥和二表姊則在北部工作,這次來到姑丈家,便沒有見到表哥和表姊,但卻看到了幾位陌生的人。
由於果園的廣大,夏天又正是芒果成熟的季節,姑丈這一大片果園要收成光靠姑丈與大姑兩人根本忙不過來,所以姑丈請了一對夫婦來幫忙,從他們黝黑的面容與嫺熟的動作看來,應是對於農事十分的熟稔,年紀好像與大姑丈相仿,他們姓陳。他們住在姑丈房子旁邊加蓋的房子,裡面有二間房間,吃飯時就和姑丈們一起用餐,大家像是一家人,這就是鄉下人的厚道。
陳媽媽他們的生活,是哪邊有工作,便往哪邊去,有時一個地方一待就是一、二個月,甚至更久,聽陳媽媽自己說,他們去過梨山採過梨子,也去過雲林採過西瓜,更去過後山採過釋迦,整個台灣幾乎都曾出現過他們的身影,這就是他們的生活,仿若黃沙的大漠兒女,逐水草而居的遊牧,又如流浪的吉普賽,堅守著上一代流傳下來的宿命。現在年紀較大了,所以盡量找離家近一點的地方,我心裡想問她,一年之中,在自己的家中會有幾天,或許在他們心中,到處都可以為家。
陳媽媽還有一位兒子也在這裡,聽大姑說還在念大學,趁著暑假剛好有空來幫忙,大姑要我們叫他陳大哥。陳大哥面容線條俐落分明,雙眼明亮有神,英挺中帶著一點書卷氣,頗為健康的感覺,但是好像經歷過許多的風浪,我想,陳大哥的成長歲月中,一定也曾跟隨著陳伯伯東奔西跑過,在陽光底下不知道度過多少的日子。
而大學生,這對我來說是個既遙遠又羨慕的名詞,似乎現在的努力,就是為了哪一天也能成為大學生,這是父母的期待,也是我的一個夢,夢想著遠走高飛、夢想著多采多姿!陳大哥是大學生,他的生活是否與我想像的相同呢。